本文首发于人文经济学会微信公众号2016-07-03

何亚福

6月27日人文经济学会微信公号发表了冯学荣先生的文章《哪些亲子关系落后于现代经济观念》（以下简称“冯文”），共列出了十种“落后观念”。老实说，对于冯文所列出的后面八种“落后观念”，我也认为确实是落后观念；但对于前面两种所谓的“落后观念”，我不同意冯文的观点。

冯文列出的“落后观念之一”是：“父母对儿女有养育之恩”。理由是：“它在逻辑上有这么一个瑕疵：其实我们的儿女并没有要求我们将TA带到这个世界，我们做父母的都是在未经儿女同意的情况下、擅作主张将儿女带到这个世界的”。

关于父母在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之前，是否需要征求孩子的意见，我已在《人口危局》第10章中分两种情况讨论过：

第一种情况，对于相信轮回转世的人来说，一个人的投胎，是这个人的业力以及前世与父母的因缘相结合的结果。如果孩子与父母没有前世的因缘，那么是不可能投胎成功的。

第二种情况，对于不相信轮回转世的人来说，一个婴儿是否应该出生，父母并不需要征求婴儿的意见，也不可能征求婴儿的意见。假如父母必须征求婴儿的同意之后才能把婴儿生下来，恐怕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不应该出生。

针对“未经同意、擅作主张”这种论调，我想讲一个故事：有一天，甲先生走在街上，突然中风昏倒，不省人事。一位路人乙打120急救电话，叫来救护车把甲先生送到附近的医院急救。经过医生抢救，甲先生苏醒了，他对医生说：“路人乙未经我的同意，擅作主张打120急救电话，因此急救费用应该由路人乙支付！”显然，甲先生这种态度，助长了“见死不救”的社会风气。

那么，“父母对儿女有养育之恩”是不是落后观念呢？下面我再讲一个故事（我在很多年前就在一本杂志上看过这个故事，但现在忘记了出处）：有一天，一位十几岁的女孩和母亲吵架，赌气离家出走，在外逛了一天。直到肚子很饿了，她才来到一家饭店，吃完饭之后，才发现忘记带钱了。饭店老板问明情况后，免收她的饭钱。女孩感激地对饭店老板说：“你真是好人！不像我妈妈，对我那么绝情。”饭店老板说：“我才免收你一顿饭钱，你就这么感激我，你妈妈免收你十几年饭钱，你不是更应该感激吗？”女孩一听，顿时愣住了！是呀，妈妈辛苦地养育我，我非但没有感激，反而为了一些小事就和她吵架，我真是错了！女孩鼓起勇气，往家的方向走，快到家门时，她看到疲惫、焦急的母亲正在四处张望。妈妈看到女孩时，忙喊：“饭都已经做好，快回去吃，菜都凉了！”此时女孩的眼泪夺眶而出……

讲完故事后，下面从四个角度来谈谈我的观点：

第一，我作为儿子，我认为父母对我有养育之恩，即使我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得了父母对我的养育之恩。正如唐朝诗人孟郊的一首诗所说：“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第二，我作为父亲，我养育儿女，并不要求儿女报答我对儿女的养育之恩。

第三，如果有哪位父亲或母亲对自己的儿女说：“父母对儿女有养育之恩”，我并不认为这位父亲或母亲的这种观点是“落后观念”。

第四，如果有哪位儿子或女儿对自己的父母说：“父母对儿女有养育之恩是落后观念”，那么，我认为这位儿子或女儿已经丧失了做人的基本道德。

冯文列出的“落后观念之二”是：“养育儿女是为了给自己养老”。理由是：“现在我们已经步入了现代工商业社会，只要是个正常人，我们一般在退休之后都有积蓄，所以依靠儿女养老从经济上而言已经变成一件多余的事，正因为如此，在那些工商业越发达的国家和地区，老人就越是依靠自己的积蓄、房产、养老保险金等养老，而‘养儿防老’的观念，则已经显得有点过时了，我们的观念应该要跟得上时代，不要在思想上犯刻舟求剑的错误。”

其实，老人依靠自己的积蓄或养老保险金等养老，仍然是社会化意义上的“养育儿女为自己养老”，本质上仍然是年轻人养老人，只不过不是具体的某个儿女养某个老人，而是众多的儿女养众多的老人罢了。当你领取养老金的时候，如果创造财富的年轻人比领取养老金的人还少得多的话，那么你的养老金就会大大贬值了！养老金换来的产品和服务是由当时的人创造的，并不是在你缴纳养老金的时候创造的。因此，你可以不依靠自己的儿女来养老，但所有老人则必须依靠所有年轻劳动人口来共同养老。

况且，当你年老生病，卧床不起时，还需要护工来照料你的日常生活。或许你会说：“护工是我花钱雇来的，不是要护工无偿为我服务的。”然而，钱（或钞票）本身并不等于社会财富，用钱所购买的产品或服务也需要当时的劳动人口提供。如果钱本身就等于社会财富的话，那么一个国家只靠印钞票就能变得富裕起来了！一般来说，产品和服务并不能保存几十年。举例来说，一个年轻人今年生产了一万公斤粮食，但他消费不了这么多粮食，因此他打算把一部分粮食储藏起来，等几十年以后他老了再吃。但几十年后，他储藏的粮食早就变质了。这位年轻人老了之后，他吃的粮食仍然是当时的劳动者生产的，而不是他几十年前储藏起来的粮食。

在此我要说明一点：我自己并不打算靠自己的儿女养老，但我决不会说别人“养育儿女为了给自己养老”是落后观念。中国的《婚姻法》一方面规定：“父母对子女有抚养教育的义务。父母不履行抚养义务时，未成年的或不能独立生活的子女，有要求父母付给抚养费的权利。”另一方面又规定：“子女对父母有赡养扶助的义务。子女不履行赡养义务时，无劳动能力的或生活困难的父母，有要求子女付给赡养费的权利。”你可以放弃自己的合法权利，但你无权指责别人行使他们自己的合法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