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的力量》第五章：临在的境界

 

1. 不是你想的那样

问：你总说临在的境界才是关键。我觉得我好像知道它的字面意思，但我不知道是否真的曾经体验过它。我怀疑——它是我想的那样吗？还是完全不同的呢？

答：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可能考虑临在，头脑也不能理解它。理解临在就是成为临在。

做一个小小的实验。闭上你的眼睛问自己：“我想知道我的下一个想法会是什么。”然后非常警醒地等待下一个想法，就像守在老鼠洞门口的猫一样。从老鼠洞里会出来什么想法呢？现在就试试。




（休止符）



嗯？


问：我得等好长一段时间才有一个想法进来。

答：这就对了。只要处在高度临在的状态下，你就摆脱了思想。你很静，却高度警觉。一旦你有意识的注意力下降到一定水平，思想就蜂拥而至。思维的噪音又回来了；静谧消失了。你又回到时间里。

为了测验学生临在的程度，一些禅宗大师广为人知的做法是：悄悄走近学生背后，猛地拿棍子打他们一下。多震惊啊！假如学生完全临在于警醒的状态，假如他“保持腰带束紧，让灯一直点着”（这是耶稣用来形容临在的比喻之一），那么他就会注意到师父正在走近，请他停下，或者自己让到一边。但如果他被打着了，那就说明他沉溺于思想中，也就是不在，不自觉。

深深地根植于你自己之中，对于在日常生活中保持临在很有帮助。否则，具有强大惯性的头脑会像未经疏浚的洪流一样把你卷走。


问：你说的“根植于自己之中”是什么意思？

答：意思是完全住在你的身体里。总是保留一些注意力在你身体内部的能量场，也可以说是由内而外的感觉你的身体。对身体的知觉让你保持临在。它使你稳定在“当下”。（详见 第六章）



2. 等待的奥义


在某种意义上，临在的境界可以被比作等待。耶稣在他的一些寓言中用过等待的比喻。这不是我前面说的那种常见的、无聊或焦躁的等待——那是对现在的否定。在这种等待中，你的注意力不会集中在未来的某一点，现在也不会被你看作是阻挡你心想事成的可恶障碍。这种等待的质量完全不同，它需要你全部的注意力。任何时候任何事都可能发生，如果你不是完全清醒、绝对平静的话，你会错过它。耶稣所说的正是这种等待。在这种状态下，你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当下”，一点儿也不会留给白日梦、思考、回忆、期待。这里没有压力，没有恐惧，只有警醒的临在。你用你整个的“实在”、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临在着。在这种状态下，那个有着过去和未来的“你”——假如你喜欢，也可以称之为“人格”——几乎不存在了，但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却没有失落。你还是最根本的那个你。实际上，你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完全地是你自己，或者干脆说，只有“当下”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作等待主人回家的仆人。”耶稣如是说。仆人并不知道主人什么时候回来。所以，他保持清醒，警觉，沉着，平静，否则就会错过主人的到来。在另一则寓言中，耶稣谈到五个不小心（无意识）的妇女没有足够的灯油（意识）能让灯一直点着（保持临在），因此错过了新郎官（“当下”），没能参加婚宴（开悟）。与之形成对比的是五个有足够灯油（保持意识）的睿智妇女。

即便是写福音书的人也不理解这些寓言的意义，所以最初的误会和曲解在它们被记录下来的时候就暗暗产生了。再加上后来的误读，真正的意义丧失殆尽。这些寓言并不是关于世界末日，而是关于心理时间的终止。它们指向人类对我执头脑的超越，以及居住在一个焕然一新的意识境界的可能性。


3. 美产生于你临在的静谧中

问：你刚才描述的东西，我偶尔会在自然环境中独处时短暂地体验到。

答：正是。禅宗大师用“顿悟”(satori) 这个词来形容内在洞见的火花，无智而完全临在的一刻。“顿悟”并不是长久的转变，但应该感激它的到来，因为它让你尝到开悟的滋味。事实上，在你知道它是什么、有多重要之前，你可能已经体验它很多次了。我们需要临在才能注意到大自然的美丽、壮观和神圣。你是否曾在晴朗的夜晚仰望无尽的苍穹，叹服于它绝对的静谧和不可想象的广袤？你是否听过，真正听过，山间密林里流水的淙淙？或是黑鹂在宁静的夏日薄暮时分的歌唱？要注意到这些事物，头脑必须变得静止。你必须暂时放下你个人问题的包袱，放下过去和未来，以及你的知识。否则，你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你需要完全地临在。

在外在形体的美之外，有着更丰富的内涵：某些无可名状、玄妙的东西，某种深沉、内在、神圣的精华。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只要有美的存在，这内在的精华就总会以某种方式闪现。只有当你临在的时候，它才会向你展现自己。有没有可能这无名的精华与你自己的精华是相通和相同的呢？离开你的临在，它还会存在吗？深入其中，自己找答案。



（休止符）


过去，当你体验到短暂的临在时，你可能意识不到你暂时进入了一个无智的状态。这是因为在那种状态和思潮之间只有很窄的一道缝隙。你的“顿悟”可能仅仅持续了数秒，思维就进来了；但它确实存在过。否则，你是无法体会到那种美的。头脑无法认出或创造美。只有在你完全临在的那几秒种，那种美和神圣才存在。由于缝隙过于狭窄，而你自身又缺乏觉醒和警惕，一开始你很可能看不到在这种没有思想干预的对美的感知和觉察、与思想对美的命名和解读之间，有着怎样根本性的不同：时间缝隙如此之小，以至于这二者看起来像是同一个过程。而真相却是：当思想涌入的那一刹那，你所有的只剩下对它的回忆。随着感知与思想之间的缝隙不断扩大，你的为人会有更多的深度，也就是说你会有更多的意识。

许多人被他们的头脑禁锢得如此之牢，自然的美对他们来说并不存在。他们可能会说：“多好看的花啊！”但那只是机械的思想标签罢了。因为他们并不平静，并未临在，他们并没有真正看到那朵花，没有感觉到它的精华，它的神圣——就像他们也不了解自己，感觉不到自己的精华，自己的神圣。

由于我们住在这样一个被头脑统治的文化中，除了极少数例外，大部分现代艺术、建筑、音乐和文学都失去了美，失去了内在精华。原因就在于创造这些东西的人无法——哪怕只有一瞬间——从他们的头脑中摆脱。所以他们也从未接触过产生真正的创造力和美的内在领域。孤立无援的头脑只能创造出怪兽。不仅画廊如此，看看我们周围的城市建筑和工业废地吧：没有哪一个文明制造过如此多的丑陋。


4. 认识到纯意识

问：临在等同于“实在”吗？

答：当你对“实在”有了意识之后，真正发生的是“实在”开始对它自己有意识。当“实在”对自己有了意识之后——那就是临在。由于“实在”、意识与生命是近义词，我们可以说临在意味着意识开始对自己有意识，也可以说它就是维系生命的自我意识。请不要执着于文字，更不要努力试图理解它们的字面意思。你不需要靠理解什么来变得临在。


问：我完全理解你刚才说的，但你好像在暗示说“实在”——那超越一切的根本现实——还不是完整的，还在经历一个发展的过程。神也需要时间来完成个人成长吗？

答：对，但仅仅是从这个有形宇宙的有限视角来看才是这样。在《圣经》里，上帝宣称：“我是阿尔法和欧米茄，我是恒在的‘实一’。”在神居住的永恒领域——这同时也是“你的”家——开始和结束，阿尔法和欧米茄，是一体的，一切曾经存在过和将会存在的事物的精华，都永恒地临在于一种尚未成形的合一与完美的境界——远远超出人类头脑所能想象或理解的范畴。然而，在我们这个有着似乎各自分离的形体的世界，永恒的完美是一个无法接受的观念。在这里，即使是意识，那从永恒之“源”散发出来的光芒，似乎都受制于发展的过程；但这只是从我们有限的感观来看的。它并不绝对。不过，我还是再接着讲一会儿意识在这个世界上的进化过程吧。

每一件存在的事物都有“实在”，都有神之精华，都有某种程度的意识。即使是一块石头也有最基本的意识；否则，它就不会存在，它的分子和原子就会消散。万物皆有灵。太阳，地球，植物，动物，人类——都是意识在不同程度上的表达，意识通过形体展现自己。

当意识有了形状和实体、思想的形式与物质的形体后，这个世界诞生了。看，仅在我们这一个星球就有数以百万计的生命体。在海洋里，在陆地上，在空中——而每一种生命体都被复制数百万次。何时是尽头？会不会是有人或有什么东西在玩一场游戏，一场形体的游戏呢？这是古印度的圣哲常常自问的问题。他们把世界视为lila，一种由神参与的神圣游戏。在这个游戏中，单个的生命体显然是无足轻重的。在海洋里，大多数生命体出生后都撑不过几分钟。人类的形体也会很快化为尘土。当它消失后，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这是悲剧还是残酷？只有在你为每一种形体都造出一个独立的身份时，在你忘记了它的意识是神之精华通过形体展现自己时，才是如此。但你意识不到这一点，除非你先认识到你自己的纯意识就是神之精华。

假如一条鱼出生在你的水族箱里，你叫他约翰，给他写出生证明，告诉他他的家族史，而两分钟后他被另一条鱼吃掉了——这是个悲剧。但悲剧仅仅是因为你投射出一个原本不存在的独立的自我。你抓住一个动态过程中的一小段，一场分子的舞蹈，然后从中造出一个独立的存在。

意识通过形体伪装自己，直到形体变得如此复杂，以至于它完全在其中迷失了自己。在现代的人类中，意识完全与它的伪装认同为一体。它只知道有形的自己，因此活在对生理形体或思维形式灭绝的恐惧中。这就是我执的头脑，也是大量的功能障碍产生的地方。现在看来，似乎在进化的历史进程中出了什么很严重的差错。但即便这也是神圣游戏lila的一部分。最终，由这种显而易见的功能障碍造成的苦难所带来的压力，会迫使意识打破对形体的认同，将它从形体的梦中唤醒：它重新获得自我意识，但却比失去它的时候要深得多。

耶稣在他关于出走的儿子的寓言中解释了这一过程。儿子离家出走，将父亲的财产挥霍一空，变得一贫如洗，最后为苦难所迫，回到家中。当他回家时，他的父亲比以往“更加爱他”。儿子的状态与出走前一样，又不一样。它有了一层额外的深度。寓言描述的是从无意识的完美，到显而易见的不完美和“邪恶”，最后达到有意识的完美的历程。

你现在能看到成为临在、观察你头脑的更深更广的重要性吗？当你观察头脑时，你从思维形式中抽离意识，这意识于是成为我们所说的观察者或旁证。随后，旁观者——超越形体的纯意识——变得更强，而思维的形成变得更弱。当我们谈论如何观察头脑时，我们是在把一个对整个宇宙都至关重要的事件个人化：通过你，意识从它对形体认同的梦中醒来，并从形体中抽离。这预示着一个从自然时间的角度来看很可能还遥不可及的事件，而它同时也已经是这个事件的一部分。这件事就叫做——世界末日。



（休止符）



当意识把自己从对生理形体和思维形式的认同中解放出来后，它就变成我们所说的纯粹或开悟的意识，或是临在。这已经在少数个体身上发生，而且看来似乎注定要很快在一个更大的范围内发生，尽管对于它是否一定“会”发生并没有绝对的保证。大多数人类依然深陷我执的意识模式中：与他们的头脑认同为一体，由头脑掌控他们的生活。假如他们不尽快把自己从头脑中解放出来，就会被它毁掉。他们会经历不断增加的困惑、冲突、暴力、疾病、绝望和疯狂。我执头脑已经成了一艘正在沉没的轮船。如果你不下来，就和它一起沉没。集体的我执头脑是这个星球上居住过的最疯狂、最具破坏力的存在。你觉得假如人类意识保持不变的话，这个星球会发生什么呢？

大多数人已经知道：逃离自己头脑的唯一缓解是偶尔回到一个低于思想的水平。每个人在每晚睡觉时都这么做。但通过性、酒精和其他抑制过度思维活动的药物，也可以达到一定的效果。假如没有酒精、麻醉品、抗抑郁药，还有那些非法的药品——这些都是被大量使用的——人类头脑的疯狂会比现在更刺眼地明显。我相信，离开他们的药物，地球人口的很大一部分会危害到他们自己和他人。当然，这些药物只会把你困在功能障碍中。它们的广泛使用只会推迟旧有思维结构的瓦解和更高层次意识的出现。通过用药，一个人也许能在头脑日复一日强加给他们的折磨中得到些许慰藉，但他们也不能产生足够的意识临在来超越思想，从而找到真正的解放。

回落到头脑之下的意识水平，即我们遥远的祖先以及动植物的没有思想的水平，并不是我们的选择。没有回头路。如果人类还想生存，就要进入到下一个阶段。意识正在宇宙的各个角落通过成千上百万的形式进化。所以，即使我们做不到，在宇宙范围内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已经获得的意识永远不会失去，所以它只需换一种形式表达自己就好。但事实是：我现在正在谈论它，你也正在听着；这清楚地表明新的意识已经在这个星球上占有了一席之地。

这里没有任何个人的成分：我并没有在教你。你是有意识的，你正在聆听自己。东方有句谚语：“教学相长”。无论如何，文字本身都无关紧要。它们不是“真理”，只是指向“真理”。我讲的话来自临在，我讲的时候，你也许可以和我一起进入那个状态。虽然我用的每一个词都难免有它们的历史，并且像所有语言一样都来自于过去，但我现在对你说的这些词携带着更高的临在频率，与它们作为词语本身传达的意思大不相同。

寂静更是临在的有力携带者。所以，在你读这本书或听我讲话时，留意词语之间和之下的寂静。留意那些缝隙。无论在哪儿，聆听寂静都是成为临在的简易而直接的方式。即使有噪音，在噪音之下和声音之间总有一些寂静。而寂静若非临在，若非从思想的形式中解放出来的意识，又是什么呢？这就是在生活中实现我们一直在讨论的内容了。



（休止符）



5. 基督：你神圣临在的真实


不要执著于任何文字。如果“实在”对你来说更有意义的话，你可以用它取代“基督”。基督是你的神之精华，有时在东方也被叫做“本我”（？）。基督与临在的唯一区别在于，基督指的是你内在的神圣，无论你是否意识到它；而临在则意味着你“被唤醒的”神圣或神之精华。

一旦你认识到基督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许多关于基督的误解和迷信都会清除。说基督“曾在”或“将在”是用词上的矛盾。耶稣曾经在过。他是两千年前的一个人，意识到了他的神圣临在——他的真本性。所以他说：“在亚伯拉罕之前，我在。(Before Abraham was, I am.)”他并没有说，“在亚伯拉罕出生前，我就已经存在了。”那会意味着他仍然处于和时间与形体认同的维度。把一般现在时的“我在”(I am) 放在一个以过去时 (was) 开始的句子中，暗示着一场质的转变，世俗维度的停止。这个句子像禅宗机锋一样有着重大的意义。耶稣试图直接传达——而不是通过不着边际的头脑——临在的意义，自我认知的意义。他已经超越了由时间主宰的意识维度，进入永恒的领域。这一不朽的维度已经来到世间。当然，永恒并不意味着永不终止的时间，而是没有时间。于是，耶稣这个人成了基督，承载纯意识的容器。而上帝在《圣经》中给自己的定义又是什么呢？上帝有没有说：“我以前一直存在，将来也会一直存在？”当然没有，否则就会让过去和未来成为真实了。上帝说：“我即我所是（I am that I am.）。”这里没有时间，只有临在。

基督的“再次降临”是人类意识的转变，从时间到临在、从思考到纯意识的转换，而非某个男人或女人的到来。假如“基督”明天就借某种外在的形体回归，他或她会对你说什么呢？无非是：“我是‘真理’。我是神圣的临在。我是永恒的生命。我在你之内。我在此处。我在‘当下’。”



（休止符）



不要把基督拟人化。不要把基督等同于一个形体。（神的）化身，圣母，开悟的大师们，这些万里挑一的真实的人，为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离开了需要维持、防御和喂养的假我，他们比普通的男男女女都更加简单，更加普通。任何有着强烈我执的人都不会把他们看得太重，或者根本就看不到他们。

假如你被吸引到一位开悟的老师身边，那是因为你体内已经有足够的临在来认出另一个人的临在。许多人并未认出耶稣或佛陀，还有许多被吸引到冒牌的老师那里。我执会被拉向更大的我执。黑暗认不出光。只有光才能认出光。所以，不要相信那光是在你之外的，或者它只能借一种特定的形式才能到来。假如只有你的师父是神的化身，那么你又是谁呢？任何排他的行为都是对形体的认同，而对形体的认同意味着我执，不管它伪装得多么高妙。

借用老师的临在，将你自己超越名字和形体之外的身份反射给你，并让自己变得更加高度地临在。你很快就会意识到，临在无所谓“我的”或“你的”。临在即合一。

小组活动对于增强你的临在之光也会有帮助。一群人齐聚在临在的状态中，产生一种强烈的集体能量场。这不仅提升每个成员临在的程度，也帮助人类的集体意识从它现阶段被头脑统治的状态中解放出来。这会让临在的境界更容易为单个的人所接近。然而，除非小组成员中至少有一个人已经稳居于这种状态，因此能保持其能量频率，否则我执的头脑很容易卷土重来，破坏小组的劳动成果。虽然小组活动具有无可估量的价值，但它并不是全部，你也不应该依赖它，就像你不应该依赖一位老师或大师——除了在过渡时期，当你还在学习临在的意义并练习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