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C  （小小说）

“老同学，自从大学毕业，咱们有快二十年没有见面了吧？”老C坐在我对面，呷了一口热茶，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语调还像当年一样认真。

“可不是，”我想了想毕业的年份，“十八年半了。”

老C当年上学时是属于成绩一般但个性比较突出的那种。我对他印象最深的主要在两方面。一是他的外形，长的瘦长，整天佝偻着腰，袖着手，像个煮熟的基围虾似的。老C这个外号就是这么来的，他的本名早就没几个人知道了。另一个是喜欢较真，特别是对一些与学习无关的事比谁都认真。

“你一毕业就像消失了一样，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怎么样，混得不错吧？”我对他的关心比同学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C放下茶杯，摸了支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徐徐吐着雾气，面色平静的像说别人的事情：“毕业不久就去了美国，”他眯缝着眼抬了一下下巴，“我出国的动机跟别的人不一样，既不是为了给自己镀金，也不是为了给国家争光。”

“那是为什么？”

“你知道我毕业就回了上海。那时候上海有很多女孩争着嫁外国人，我看不下去，就想出去找个洋妞做老婆，给咱中国大老爷争口气，也为人口生态平衡做点贡献。”

“就为这个出去的？你可真不像个上海男人。”

“过奖了，我们上海男人就这样！”

“出去找着了吗？”

“找着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嘛。叫苏珊，在美国也算挺俗的名字。不过人长得挺漂亮，不骗你，像好来坞明星似的。”

“你小子还真给咱争了气了。”

“但最后还是分手了。”

“为什么？”我觉得遗憾的。

老C无奈的摇了摇头：“原因让你想都想不到，非常偶然的一件事。一天我们一起出门，过十字路口的时候，红灯亮着，没有车子，我就过去了。她没过，就冲我说拜拜，硬说我不守规则，跟我在一起没有安全感！”

“这是真的吗？这也太有点小题大做了吧？”我希望他是在玩幽默。

“真的，美国人就是这样，文化差异吧，她说不行也没办法，就做一般朋友了。”

“后来呢？”

“后来我觉得美国女孩不能找，找了也过不到一起，就只拿了个硕士，博士没读完，就回来了。”

我安慰他：“你说的对，咱们与西方文化差异太大，还是应该找咱中国人。”

“找了，年龄不小了，父母也着急呢，回来不久就着手做这个事了。你猜怎么样？父亲的老同事给介绍的，叫梅林，还是个机关干部，小我好几岁，长得很漂亮，我蛮喜欢的。”老C像说相声似的，脸上略带夸张，得意地笑了。

“你小子就是有美女缘吧，漂亮的怎么都让你给扫荡去了。”我随他调侃他。

“唉——”老C继续吐着烟，“没成。原因与苏珊正好相反。我与她去办结婚证，过马路的时候，红灯亮了，车子蛮多的，她呲溜一下就过去了，我没有过，她就烦我，和我吵，说我太老实，太死板，嫁给我要吃一辈子苦头，就和我吹了。”

真有些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可老C讲的是他的真实经历，不是在说相声。

我心头突然有一些沉重，嘴上还得安慰他：“咱中国的美女脾气都比大，这样的女孩，分手也不可惜。”

老C苦笑了一下，盯着茶杯，仿佛苏珊和梅林都在茶水里。“有意思吧？我知道你喜欢写作，咱上学时班上数你文笔最好，今天给你聊聊，说不定对你有用呢。”

“我毕业后就再没有写过文学类的东西了。没关系，你再说说后来，不会从此心灰意冷，到现在还一个人吧？”

“哈哈哈，不会。这种事，当时感觉打击挺大，几乎让人受不了，过后就不是打击，而是上课了。”

“看来你上课的效果不错。夫人是做什么的？”

话题转回现在，老C显得特别轻松：“我现在的老婆挺好的。大学老师，副教授，教生物的。”

“你和她上街可能会特别小心吧？”

“不用，我俩就是在十字路口认识的。一天上街过十字路口，红灯亮了，别人看都不看就过去了，我没过，旁边还有个女的没过，我俩互相看了看，就这么看上了。你看，还是红灯给做的媒。”

“我真为你高兴！”我端起茶杯：“来，不说了，为了老同学的幸福，咱们以茶代酒，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