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惆怅是清狂

——序杨大忠博士的《文本深度解读撷粹》

大忠是我的兄弟。我向来就这样想，这样说，但现在却有些踌躇了。大忠不是我平庸的兄弟，而是中学语文届一颗崛起的新星。他这些年高歌猛进，势如破竹，远远超出了我可怜的想象。

当年就读师专，大忠排行老七，我是他的三哥。

大忠的性格有两大特点：一是简单；二是粗犷。

为了这两大个性，我们这些人，尤其是二哥和四弟，当年可没少为他操心。

先说大忠的“简单”。大忠曾喜欢一个女生，问我们能不能追；我们自然说能。谁知道他直接上前跟人家表白：你是煤炭的女儿，我是钢铁的儿子，我们可不可以在一起。

女孩子被他吓得花容失色，连连退缩。以后见他就躲，心有余悸，自然好事难成。

再说大忠的“粗犷”。照理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原本也是常态。我们宿舍的戴老大有两大名言。一是“有腿还怕没裤子穿啊。”二是“好大事啊，哪天不死人啊。”这两句话简直妙不可言。先正说人生的自信，青山不怕没柴；再反说人生的虚无，小事无足挂齿。可惜，大忠无论如何都听不进去。

每当月圆之夜，大忠常常一个人喝点小酒。醉醺醺的，在操场上狂奔，一圈又一圈。精疲力竭之时，再回到宿舍，血红着眼睛，对老二或者老四说，来，来，来，陪老七到操场聊聊天！老天，那个时候，万籁俱寂，正是梦醒时分。

如果，要找大忠正研究的《水浒传》中人物来类比，大忠应该与李逵极为相似。既简单纯朴，又粗犷豪迈，甚或粗糙和野蛮。只是这些粗糙和野蛮中，尚有着粗枝大叶的善良。

但是，让我们所有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最为粗糙的老七，居然走上了学术之路，而且走得如此潇洒，如此漂亮。

先是耳闻大忠考上了研究生，彼时已经让我们极为震惊了。后又听说大忠考取了博士，紧接着，就是在核心期刊上看到大忠考证方面的文章不断出现，每每让我们惊掉下巴，他的学问在读博期间已经展露无遗。正当我们重新打量大忠，觉得他应该会在大学里做一名知名教授，让自己的学术更上一层楼，却又听说他去了浙江桐乡高级中学，并且立志要在中学里干一番事业。

我的天！这是何苦来着？当初考研、读博，不就是为了离开应试教育的泥淖、火坑？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痛，居然又有主动跳进火坑的道理？

但这就是大忠，这就是我的兄弟，中学语文少见的一个另类。但从私心里，我是希望大忠回来的，中学语文需要有学理精神，尤其是有研究精神的理想主义者来参与，这才有砸碎重建的希望。

果然，短短五年的时间，大忠不仅站稳了中学的课堂，而且把中学课堂推向了一个更高的境界。不仅在中学语文的核心期刊上频频发声，而且在《水浒传》研究上屡有斩获，其煌煌42万字的《水浒论议》出版，更是引起了学术界的高度关注。

如今大忠担任浙江传媒学院的客座教授、浙江水浒研究会的常务理事、浙江师范大学语文学科硕士论文的答辩专家，理想主义者非但没有褪色，反而把理想主义大旗插在了一条贯通中学与大学的教学与研究的康庄大道上。

如今，大忠又推出了《文本深度解读撷粹》，六十余篇文章通读下来，极为震惊。其对中学文本的深度解读，达到了很高的境界，既有很深的学理研究，又不乏感性和温情。譬如在《金岳霖先生》中，大忠撷取了四个细节：“这一堂课，金先生一直没有笑容。”“我觉得它很好玩。”“小说和哲学没有关系。”“对不起，我这里有个小动物。”然后带着学生，深入辨析了金岳霖先生的心理和性格，使得一个活生生立体的金先生跃然纸上，再把金先生植根在西南联大深厚的土壤中，进而探究西南联大的精神。这样的阅读和处理，非大手笔而不能为。

回头在想，大忠何以会短短时间，取得这么大成绩？

这是一个偶然，但也是一个必然。

大忠是简单的，但也是深刻的。因为简单，所以心无城府，心无挂碍，认准一个目标，任凭红尘滚滚，熙熙攘攘，我自岿然不动。眼里只有教学和研究，一生只做一件事，一生做好一件事，一生做绝一件事，故而简单反而成就了深刻。

大忠是粗犷的，但也是激情的。教育工作是一个让人灵魂容易结茧的工作。很多人早早患上了职业倦怠症，他们把教学当成了一种苦役，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在机械的周而复始中，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地熬着，一寸一寸地挪动着，挪向可怜的退休工资。

大忠则不然，他是粗犷的，又是豪迈的，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这种劲头加上对教育的热爱，形成了大忠一以贯之的激情满怀。

在暨阳湖的游船上，大忠曾经和我比拼背诵我们初中曾有过的课文，那些没有要求背诵的课文，我们至今如数家珍。

有人说，语文老师要有精气神，要精神抖擞，气壮山河，神采飞扬，大忠就有这些神韵。作为语文老师，我们根本不是为了燃烧自己，而是为了照亮世界。

成功的确需要机遇，但从来不是偶然。价值理性加专注思想，工具理性加激情精神，形成今日之大忠。

但革命尚未成功，尘埃也未落定，前方或许更加开阔而迷人，未来是充满魔鬼式欢乐的未知世界。那里，所有人都能安静读书，只有风在说话。

兄弟，你大胆的往前走，莫回头，通天的大道九千九百九十九。

是为序。

                                                                                 王开东于苏州中学碧霞池畔

                 2015．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