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次与他人讨论《会饮篇》,当被问及最后一段阿尔喀比亚德讲辞的意义时,竟无言以对,原本一直把这段对话当作是对于苏格拉底节制,勇敢的爱智生活的表现而并未有过多的思考.之后向吴文静求教,得到的答复是爱情会使人迷失自己,当时也是将信将疑.最近抽空读了两篇疑伪的对话录《阿尔喀比亚德前篇》和《阿尔喀比亚德后篇》,加之重新温故了《会饮篇》与《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中的相关情节,方才有了些许新的感悟.
《阿前》可以视为阿尔喀比亚德与苏格拉底交集的开端,该篇对话中苏格拉底以阿尔喀比亚德的情人身份出现,并通过对话成功使阿尔喀比亚德认识到自己的无知,从而拜入苏格拉底门下学习治理城邦的技艺.然而自一开始,两人各自追求的东西与方向便不一致,或许这也已经奠定了两人日后悲剧结局的基调.
苏格拉底对于美少年的偏爱,或许只是在践行其在美中生育的理念--“因此他喜欢美丽的身体,不爱丑陋的身体,这是由于他愿意生育的缘故;当他同时遇到一个既美又高尚又优秀的灵魂时,他就会对这个身心俱佳的对象五体投地地喜爱,他会和这样一个人大谈其品德,谈一个杰出的好人应该怎么样,要向什么方向努力,从而对他进行教导.由于他和这个美好对象接触,我想,由于他们的交往和谈话,他就把自己向来积蓄在内心的东西生育出来,由于他不管对象是否在场都在怀念对象,他就与对象共同培养着他所生出来的东西.”类似的场景同样发生在《卡尔米德》中的卡尔米德与《会饮篇》中的阿伽通身上.而阿尔喀比亚德从一开始追求的便不是智慧而是权势,智慧或许只是实现治理城邦乃至于统治希腊称霸欧罗巴的手段.
在《会饮篇》中阿尔喀比亚德俨然已经成为了苏格拉底最熟悉的陌生人--“因为我完全明白,当着他的面我不能违反他,必须照他教导的做,可是一离开他,听到人家花言巧语,我就打煞不住,被名缰利索拖跑了.因此我躲开他跑得远远的,一见到他就想起自己的诺言羞愧得无地自容,甚至常常希望他不复存在于人间,可是如果他真的死了,肯定我会无比痛苦,所以我不知道应该拿这个人怎么办.”而当阿尔喀比亚德发现无论是自己的财富还是美貌都无法吸引苏格拉底,而自己的爱欲亦无法得到回应之时,两人的决裂便也在所难免.放纵挥霍与节制克己,贪慕富贵与视金如土,迷恋权势与热爱智慧,对立矛盾的两极,曾因爱情而紧紧交织在一起,也因为爱情而分道扬镳.所谓爱情使人迷失,在阿尔喀比亚德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只是悲剧的因素也早已注定.
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中,阿尔喀比亚德如愿成为雅典远征西西里的将军,然而不久便因毁坏赫尔墨斯神像而被冠以渎神之名,只得流亡于斯巴达.虽然其后一度成为决定伯罗奔尼撒战争走势的风云人物,却最终在下野后被毒害而结束了一生.而与阿尔喀比亚德的命运紧紧交织联系在一起的苏格拉底,之后也因另立新神与败坏青年(阿尔喀比亚德正是援引的事例之一)而被控诉,最后释然饮鸩赴死.渴望权势的阿尔喀比亚德,却在下野后无权无势的落寞中孤独死去;追求智慧与真理的苏格拉底,却为自己的信仰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场无疾而终的爱情的悲剧结局,不知是否已经注定于最初的《阿前》对话开始之时.
之前与友人聊起爱情,与另一水瓶座的友人不约而同脱口而出,爱情是愿意为了对方而改变自己,不禁感叹水瓶座的心有灵犀.此刻回味,所谓爱情使人迷失,或许只是在为爱情而改变的过程中,未能找到正确的方向抑或迷失了前进的道路.不再是自己的自己,却又不是对方所期望的自己,面目全非的自己,不知是爱情悲剧的结果,还是爱情结果的悲剧.
源自缺失的渴望,爱情也不外乎如是,不完整的自身渴求能够补完,只是这缺失的另一半,究竟是只能从他人处求得呢,还是能够最终由自己充满,这一直是我与吴文静的分歧所在.只是或许也一直忘了,在补完之前,至少应该知道自己真正完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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