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王圆箓
(2019-05-22 07:5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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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
分类: 散文 |
文化是场苦旅。这一点上在敦煌表现地尤为明显,如果把麦积山看做是“东方的微笑”的话,敦煌,这座丝绸之路上最耀眼的明珠,一千多年来,则诉说着这个民族令人伤怀的历史和记忆。而敦煌伤得最痛处莫过于饱经天灾人祸的莫高窟。
提起敦煌莫高窟,几乎是家喻户晓。但要提及一个叫王圆箓的道士却鲜有人知道,再问及这个道教之徒与佛教圣地莫高窟的因缘,知情的则更少。可是,要谈及莫高窟的历史,说得准确点,要谈及上世纪开纪之年莫高窟一度引起世界观注的这个重大事件,道士王圆箓更是一个不得不提的人,因为在王道士的人生中,同敦煌莫高窟一样,也经历了一场文化苦旅。
有关王圆箓的生平,史书上是这样记载的。王圆箓(1849-1931)
按理说莫高窟是佛教圣地,历来都是佛教徒活动的地方。然而,世事就是这样捉弄人,偏偏把一个道士安排在佛窟里,让太上老君的弟子为释迦牟尼效犬马之劳,这阴差阳错的安排委实古怪离奇。更令人不解的是,不知是王圆箓道士的行为感动了道祖佛祖,还是无意的安排,佛窟里的秘密却让一个道士来发现守护。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是个开纪之年,按国人的运甲说话,开纪之年里注定要有石破天惊的发现。据史料记载,王圆箓曾雇敦煌贫士杨某为文案,冬春间抄写道经以供发售,夏秋间,朝山进香者络绎而至,命杨于今第16窟甬道内设案,接待香客,代写 醮章,兼收布施,登记入帐。光绪二十六年初夏一天,杨某坐此窟甬道内,返身于北壁磕烟锅头,觉有空洞 回音,疑有秘室。以告圆禄。于是年五月二十六日(1900年6月22日),相与破壁探察,果见复室,积满写卷、印本、画幡、铜佛等,即后来蜚声中外之莫高窟藏经洞。这一天,王圆箓揭开了藏经洞这个秘密。王道士的墓志上是这样写的:“沙出壁裂一孔,仿佛有光,破壁,则有小洞,豁然开朗,内藏唐经万卷,古物多名,见者多为奇观,闻者传为神物。
藏经洞发现之后,种种事实说明,王道士还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探明这些经书的价值,想方设法去保护好这些经书。在那个年代,在他对经书、对文化、对艺术的有限认知里,应该说王道士做了他应该做的以及他所能做到的一切。
首先,徒步行走50里,赶往县城去找敦煌县令严泽,并奉送了取自于藏经洞的两卷经文。王道士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引起这位官老爷的重视。可惜的是这位姓严的知县不学无术,只不过把这两卷经文视作两张发黄的废纸而已。
1902年,敦煌又来了一位新知县汪宗翰。汪知县是位进士,对金石学也很有研究。王道士向汪知县报告了藏经洞的情况。汪知县当即带了一批人马,亲去莫高窟察看,并顺手拣得几卷经文带走。留下一句话,让王道士就地保存,看好藏经洞。
两次找知县没有结果,王圆箓仍不甘心。于是,他又从藏经洞中挑拣了两箱经卷,赶着毛驴奔赴肃州(酒泉)。他风餐露宿,单枪匹马,冒着狼吃匪抢的危险,行程800多里,才到达目的地,找到了时任安肃兵备道的道台廷栋。这位廷栋大人浏览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经卷上的字不如他的书法好,就此了事。
几年过去了,时任甘肃学政的金石学家叶昌炽知道了藏经洞的事,对此很感兴趣,并通过汪知县索取了部分古物,遗憾的是,他没有下决心对藏经洞采取有效的保护措施。
直到1904年,省府才下令敦煌检点经卷就地保存。这一决定和汪知县当初的说法一样,都是把责任一推了之。王圆箓无法可想,又斗胆给清宫的老佛爷写了秘报信。然而,大清王朝正在风雨飘摇之际,深居清宫的官员哪望能顾得上这等“小事”。王圆箓的企盼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1911年,日本人橘瑞超和吉川小一朗掠走600件经卷;1914年,俄罗斯人奥尔登堡拿走一万多件经卷,并盗走二百六十三窟的壁画;1923年,美国人华尔纳用化学粘液破坏性粘揭的办法,取走26块壁画。
最大的窃贼是斯坦因,这个发现罗布泊楼兰遗址的英国人,先后两次来到莫高窟,用700两银元,买走了1。37万件藏品,占藏经洞文物的三分之一。1914年斯坦因第二次来到敦煌,这次相遇,王圆箓遇到了生命中的知音,敦煌莫高窟洞窟中那些价值无法估量的宝藏遇到了真正的识货人。很多研究者都诟病这次相遇,都认为斯坦因用如簧巧舌骗了王圆箓,或者是王圆箓贪图斯坦因的几块银锭。这样的揣测,似乎严重低估了王圆箓的智商和人品。如果不明白这些宝藏的价值,王圆箓不会为之奔波四方,上县衙上州府,更不会冒生死之风险给当朝最高统治者上书;王圆箓一生节衣缩食,生活清苦节俭,而且事实证明,他所有的收入(包括出售文物所得),并没有用来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满足自己欲望。所以,我们完全可以相信,让这笔交易顺利达成的,不是王圆箓的愚蠢,更不是白花花银子诱发的市侩气,而是斯坦因那番自比玄奘的言论。一个偏执而狂热的宗教徒,遇到了另外一个偏执而狂热的探险家,这本身就已经足够让双方惊讶和震撼。没有必要怀疑斯坦因的真诚,如果没有信徒式偏执和狂热,他不会舍身犯险,万里漂泊,更不会在其后的几十年人生中,埋头一堆古旧破烂中搜寻文化秘密、感受艺术灵魂。
一番语言并不顺畅的对话之后,一切国别、人种、文化、宗教,乃至职业的隔阂均烟消云散,浮现在王圆箓眼前的,定是1000多年前大唐贞观年间,那个为求取真经,在万里荒漠中艰难跋涉,在风霜雨雪中孤单飘摇的身影,这便是他毕其一生所追梦的身影。这笔交易当然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了,敦煌艺术宝藏的大门就此畅通无阻了。现在有多少人为这笔交易心痛无比,我能理解这样的痛惜和愤恨。但回头平心静气地想想,这难道不是那些宝藏的幸运吗?纵使王圆箓当年没有典当这些经书,这些文物就能重现光芒吗?恐怕连能否善终都值得怀疑。斯坦因那次离开敦煌后,中国的近半个世纪发生了些什么?大家都知晓。其中任何一个事件,都将成为这批宝藏的浩劫和终结者。八国联军炮火下的圆明园、日本侵华日军铁蹄下的北京人头盖骨化石、文化在革命打砸抢热潮下的破“四旧”……,这一切的一切,莫高窟洞窟中的经文,凭什么一定会更幸运?
我对王道士是抱有理解和同情的,作为一个道教徒,他对宗教是忏诚的,面对麦积山下遍地沉沙,已荒废了一个多世纪莫高窟,在那样一个生产力极度落后,敦煌十里少人烟的年代,别说是要清理出数以百万方的沉沙,就是让一个人来打扫近五百个洞窟,也都叫人望而生畏。试想想,王圆箓作为一个外地游方道士仅凭一已之力,要再现莫高窟昔日辉煌,需要何等的信心和毅力。如果不是他内心有强大的宗教信仰,如果不是有愚公移山的精神,他是没有此等雄心的。事实证明,王道士所进行的是一场文化苦旅。据史料记载,王道士刚开始
为修缮莫高窟化缘时,几乎没有一个人信他。人们不理解一个道教徒为何要为佛献身。在开始的一年多时间里,王道士自已一箕一箕搬运沉沙,直到他用行动证明他是佛的信徒后,人们才陆续捐出些少许银两。关于王道士清沙工作量有多大,有多难,有一个数字可以说明,他们光清理16窟中的淤沙就用了两年的时间。在这里我还想说的是,作为一个宗教徒,从王道士为莫高窟所作的一切来看,他的真心和本意还是想光大其教义,其本质对金钱是没有贪欲之念的。他本可以带着将经书换来的银两逃之夭夭,去购房置地,娶一房女人去过凡人日子,但他没有那样做,在有银两和没有银两的日子里,他都一直为莫高窟坚守着。斯坦因《西域考古图记》中说:“他将全部的心智都投入到这个已经倾颓的庙宇的修复工程中,力图使它恢复他心目中这个大殿的辉煌……他将全部募捐所得全都用在了修缮庙宇之上,个人从未花费过这里面的一分一银”。历史并没有记载王道士出卖经书而贪一文钱。至死,他也就一身道士长衫,一顶圆布帽,便被他的继任者们装进了洞窟外面的道士塔,仅比赤条条来到这个世界时多了一身表明其道士身份的素服。我们不能以一个完人的标准去审视王圆箓,他在那个时代其实真的很平凡,平凡得如同一粒尘埃。只因机缘巧遇,历史把他推上了敦煌大事件,他才进入了公众的视野,成了饱受争议的公众人物。
如今,我们该怎样客观地去评介王圆箓呢?他是一名道士,却尽毕生之功守护着一片佛窟,他洞启了敦煌文化最重要的一扇门,却又无奈将中华瑰宝贱卖给外国掠盗者。或许只有把他放在当时的历史情境中去理解,才能得出客观公正的评价。一个为了生计流落他乡的道士为了保护莫高窟,他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当时的中国,满清政府都没有保护好自已的后花园圆明园,为何去责求一个道士要凭一已之力去守护好莫高窟呢!敦煌文物的流失不应该把责任归因于任何个人,那是历史对整个中国的嘲讽。
在如今的莫高窟陈列馆前矗立着一座淡黄色的塔,由于修建年代较近,保存得较为完整。塔身有碑文,移步读去,猛然一惊,它的主人,竟然就是那个王圆箓!这是一个道士的塔,墓志铭上有他的功绩。他是一个道士,最终却沉睡在了佛的怀抱,受到佛的永久庇荫,不能不说是非常罕见的例外。更有意思的是,从古至今,王圆箓大约还是道教史上惟一一位在死后得以建塔的道士,不单是建在佛地圣地莫高窟,而且安葬他的那座塔,比别的塔高而且大。这两点例外,已是难得的殊荣,足以表明他的不同寻常。
道士王圆箓长眠于敦煌莫高窟已经80多年了,敦煌千古事,苦乐谁心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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