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2.2 Kaja20个月12天 谢谢外公的香瓜子

以前看《初恋50次》，以为女主角那种短期重复性失忆症只是为了彰显爱情而杜撰出来的情节，但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现实生活中真的有这样的情况，我们从挪威回家，爸爸会很激动，但是第二天外出办事回来，他又会以为我们刚刚回来，昨天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朋友刚来探访，半小时的功夫，就忘了谁曾来过，还一口认定“他们从来没有看过我”；吃饭吃到一半，就忘记继续吃下去，停在那里不知所以……当短期的记忆再也无法印刻在脑海中，当对方的言语再也不能留下须臾的温存，这就不再是镜头中的浪漫，还是现实的残酷了。

爸爸这样一病已经快2年了，虽然早已脱离了生命危险，病情趋于稳定，但是现在这个木讷、喜怒无常、说话没有逻辑、连简单地走路都不愿意的他，与以前那个出口成章、知识渊博、写得一手好书法的他，实在是天壤之别，这样的存在对于我来说，就是一种残忍，我不敢去怀念过去的日子，那个睿智、风趣、一心一意想让我获得“诺贝尔”奖的爸爸，一旦想起，无比心痛；我也不敢去展望未来的时光，这个越来越少言、对外界变化无动于衷的爸爸，我曾一次又一次地体会到，这世界上两人关系中，最可怕的不是一个人恨你，而是他对你冷漠，你对着他说上一百句话，他或许只会答一声“嗯”，而目光不知道游离在何方。

但是那天看着Kaja第一次踮起脚、伸长着胳膊去摸外公桌子上的瓜子，而爸爸竟然也开始有反应，努力用他还能动的右手与牙齿小心翼翼地剥开一个个瓜子，选完整的瓜仁一粒粒地放到桌边给Kaja……一下子，有了一种新的顿悟，生活有太多无常，放弃生命，有时确实比活下去容易得多，但是那貌似“完美”地突然离开，留给亲人们的则是无限的遗憾，那最后再看一眼、最后再听一句、最后再呼唤一声……都将成为伴随终身的苦恨。

现在的爸爸虽然不能和过去相比，不再和你滔滔不绝，不再与你心有灵犀，不再给予你无限的期望与鼓励，但是他还在那里，我回家了，还能坐在他身边，还能握着他的手，还能为他洗脚，即使他一言不发，我还是能对着他絮絮叨叨，最重要的是，他还能看到我的女儿，他那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柔情仍能冲出病魔的缠绕，用剩下的一点力量表达出他对我们的爱。

我知道如果爸爸依然是健康的，他会多么疼Kaja，他就是喜欢女孩子，以前他就说：如果眉头以后生了一个女儿，我就要把她带在身边，像爱眉头一样好好爱她，让她成为最快乐的小公主。后来得知我真的怀了女儿，他是多么高兴，整天冒出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我要给Kaja养条大狗，以后让她骑着它在小区里玩；我要教她写毛笔字，那个写字台可以再做大些，她可以直接趴在桌子上看我写字；我要在花园里做一个游乐场，但不能有水池，否则小孩子要掉下去的；我要去收集更多的宝贝，以后都要留给Kaja……

虽然这些已经成为无法兑现的诺言，而且由于中风后遗症，左半身都不能动，爸爸甚至无法抱Kaja，无法主动亲她，无法逗她玩乐，也无法给她买任何玩具，但是亲情是天生的，Kaja回到上海，最早会叫的人就是“阿公”，每天早上都自发地走到外公房里去问好，有什么糖果问她想“分给谁？”，她总是第一个想到外公……对于爸爸来说，能够看到这个可爱、懂事、和他一样充满仁爱的外孙女，享受儿孙绕膝的快乐，也算劫后余生的幸福；而对Kaja来说，自己的外公或许不能抱着她举高高，不能围着她在游乐园转，不能做很多其他外公们能对外孙女做的事，但是在她幼小的记忆中，永远会留下了踮着脚在外公桌边讨瓜子吃的一幕，这个幸福虽然缺了个角，但是我们仍然拥有了剩下的大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