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鐵川

　　都說中國過去是個“三綱五常”為核心的官本位國家，但在與官吏有關的150多條漢語成語中，像“官清似水”、“官清氈冷”、“官清法正”、“居官守法”、“因任授官”、“官法如爐”、“量能授官”等正面形容官吏形象的才20多條，其他竟然都是負面內容。大體可分如下六類：

　　壹是認為官吏大都以權謀私。如，“官報私仇”、“濫官汙吏”、“賣官鬻爵”、“買爵販官”、“賣官鬻獄”、“升官發財”、“贓官汙吏”、“貪官蠹役”、“心存高官，誌在巨富”、“壹人當官，雞犬升天”、“出山泉水”（出山：比喻出仕。做了官的人，就不像未做官時那樣清白了）、“簠簋之風”（簠簋：古代食器、祭器。指官吏貪財受賄的風氣）、“官久自富”（官吏大都貪汙，當官久了，自然會富有起來）、“貪吏猾婿”、“貪墨成風”（官吏貪汙受賄的風氣盛行）、“因緣為市”（官吏借不公正的判決，收受賄賂）。

　　二是認為官吏任職大都是通過歪門邪道而獲得。如，“朝中有人好做官”，“朝裏無人莫做官”，“買官鬻爵”，“能不稱官”，“鴻都買第”（泛指買官行賄），“封官許願”，“以黨舉官”（按照朋黨關系選拔官吏），“任人唯親”，“持祿養交”（結交權貴以保持自己的職位），“敗材傷錦”（用非其人，傷害國家），“豺狼冠纓”（比喻壞人作官掌權），“狗續侯冠”（比喻濫封的官吏。亦作“狗續金貂”），“蘭桂齊芳”（兒孫同時顯貴發達）。

　　三是認為官吏大都碌碌無為、屍位素餐。“官無三日緊”（官府辦事先緊後松，不會持久），“官樣詞章”（官府文件空洞無物，亦作“官樣文章”、“官樣文書”），“官怠於宦成”（剛做官時謹慎認真，時間長了就松懈懶散，以致有失），“文恬武嬉”（文官安閑自得，武官遊蕩玩樂），“明哲保身”，“伴食宰相”（官員不做事，混日子），“竊位素餐”（飽食終日，無所用心，亦作“屍位素餐”），“文弛武玩”（文武官員玩忽職守）。

　　四是認為官吏大都對老百姓很殘暴。如，“倚官挾勢”，“官逼民反”，“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狗仗官勢”，“官虎吏狼”，“道路以目”，“獨夫民賊”，“橫賦暴斂”，“虎冠之吏”（兇狠殘暴的官吏，雖穿衣戴帽卻兇殘如虎），“昏庸無道”，“苛政猛於虎”。

　　五是認為官吏大都互相包庇，狼狽為奸。如，“官官相衛”（官員之間互相包庇。亦作“官官相護”、“官官相為”），“阿黨比周”（相互勾結，結黨營私），“狐虎之威”（權貴當道者與爪牙串通壹氣），“貓鼠同眠”（官吏包庇下屬幹壞事）。

　　六是認為官場只有爾虞我詐，沒有真情實感。如，“官輕勢微”（官位不夠重要，勢力也很小），“官情紙薄”（官場上的人情像紙壹樣薄），“霸陵醉尉”（形容失官之後受人侵辱），“親不敵貴”（親情不能勝過職位的尊卑。形容人情淡薄）。

　　上述成語表明，許多人壹方面像《儒林外史》裏的範進那樣“官迷心竅”，另壹方面卻又腦子後面長有罵官、恨官的反骨。有些學者感嘆古代百姓不是順民，便是暴民，正常的政治生活難以出現。但這怨誰呢？極不發達的社會分工、重農抑商的高壓政策、“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矣”的帝王心理，使得人們沒有更多的職業去選擇，“壹等人：忠臣孝子；兩件事：讀書耕田”。

　　對於今天而言，適度地對官員保持警惕之心，可能有利於依法治官這壹依法治國重點的實現，可能有利於督官必廉。但真理不能越雷池壹步，過度的反官、仇官心理容易導致無政府主義，危害非淺。而現代法治既要防範專制主義，又要頂住無政府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