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权瑜)爱到荼靡(八,完结) BY 玻璃心
(2010-12-26 22:0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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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瑜孙权周瑜杂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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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江南的冬来到是缓慢的,已经是初冬,外面还可以见绿色的草木,只是已见衰败的气象。
随着天气逐渐转冷,周瑜的精神却越来越好。司徒竹已常驻侯府,每天都来诊视,他认为周瑜的病况进入一段休眠状态里,没有好转,却也没有继续恶化。孙权有时会有种错觉,也许司徒竹说的都是错的,眼前的人还会陪伴自己很久。
令外,孙权总觉得周瑜最近有些古怪。无论从哪找来的医师他都顺从的让其看诊,不管多难喝的药汤,他都照喝不误。这样的周瑜有些陌生,但也让人惊喜,也许某人终于开始重视自己的身体了。
这一日天将傍晚,周瑜对孙权提议说去院子里走步。孙权见天气不错,又难的周瑜有这样兴致,便高兴的说“正好,我从苏家店主哪里学了烹茶手艺,一直没得施展,今日,就到后院暖阁为公瑾展示一番。”
自从周瑜病倒后,孙权便不在对他用尊相称,恢复到从前的你我称谓。周瑜反对了两次无效,便也不再提。
临出门前,孙权亲自给周瑜罩上斗篷,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是有些担忧的说“还是换件貂裘吧”
周瑜哑然 “这样天气,我若裹成粽子,别人岂不耻笑。”
孙权想想,觉的也是,失笑道“也对”
二人并肩走在小径上,脚步踏在松脆的落叶上发出簌簌的轻响,谁都没说话,只管静静享受着这夕阳晚霞的园中景色。
忽然,周瑜见到地上有片红叶,俯身拾起,这是一片夹在其他枯黄叶子中的一片。他好奇的抬起头,一棵不知名的大树,那树梢上的叶子已快落完了,唯一仅存的,是几片黄叶,和若干红叶。
无论多缓慢,冬天终是来了………
见他发愣,孙权在一旁催促道“公瑾走啊,茶具都预备好了”
周瑜收回目光,从他一笑“好”
吴侯府的后院经过重新翻整已颇具规模,园中临水暖阁仿周府家浣纱阁的样式建造,颇为雅致。
阁内不知如何弄的,暖意融融,正中案上已摆好茶具,旁边地上红泥小炉,炉上烧的水吱吱冒着热气。周瑜走近那桌案,见里面摆着两只古拙茶杯,煞是可爱,忍不住拿在手中把玩。
看了一会儿,竟看不出是何物,望着孙权疑惑的问
“这是什么杯,怎么没见过。”
孙权笑的有些得意“这是鄱阳陶,你看看有何不同”
听说是陶,周瑜拿在手里细细端详,果然与普通陶器不同,细腻光滑,色泽鲜亮,带着玉色柔光,触手也更觉坚硬。
“这是怎么烧制出来的?”
“据说要上千度高温烧烤才出此物,苏家店主说,用此物煮茶,不吸茶香,茶色不损,最为香醇。”
周瑜点点头,放下手中杯子,心道为寻此物不定他费了多少工夫。
孙权先将茶叶倒在炉内小壶上煎煮,等水沸时,用沸水浇杯,最后倒入杯中,整个过程动作轻缓,神色庄重。
周瑜只在一边细细看着,最后孙权捧着煮好的茶递给周瑜“尝尝”
周瑜接过来细抿了一口,虽不如那日苏老板所沏的甘甜,但自有一番余味,便笑着赞道“不错”
听他赞美,孙权不禁露出喜色。
周瑜捧着茶,靠在窗边。此时,夕阳将落远山,万里澄红如练,只见远处青山数点,近处,湖水流金。
周瑜望着眼前景色,眸光迷迷离离,不知多久,脱口叹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听到这话,本低头摆弄茶壶的孙权肩背瞬间变得僵直,过了一会儿,肩膀渐渐松懈下来,这才扭头,对着周瑜笑道“落日总是容易使人伤感,可是从另一个角度看落日熔金,暮云合璧,远水吞碧落,斜月吐黄昏,何尝不是一番美景?”
“景色虽美,可已尽尾声了”
“公瑾….”孙权语带责备
周瑜转过头,从他洒脱一笑“主公何必执着,人生是不该用长短来计算的,只要活得灿烂。”说着一指远山“主公请看,此时有良辰美景”又反身靠近桌前“又有香茗陪伴,还有江东之主为我挽袖煮茶,我周公瑾不负这一生了。”
“公瑾……..”
周瑜放下手里的茶,执起孙权的手,不转睛的望着他“主公,周瑜有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周瑜的手有些凉,在孙权的记忆里,这好像是周瑜第一次主动握的他手,可此时他竟有些怕,多日来一直刻意回避的事情终归要发生了。
他尽量克制着自己,沉声道:“公瑾有何事?”
周瑜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一双凤眸明澈到极致,绝然到极致,但比这眸光更加绝然的是周瑜的话
“周瑜的路快尽了。”
孙权穆的闭上眼睛,身体好像被霹雳击中,猛烈的抖起来,想甩开周瑜的手,声音几近撕裂
“我不想听这个”
周瑜死死握着孙权的手不放,追随着孙权躲闪的目光“主公你听我说。我的路快尽了,可主公的路还长呢。”他的声音沉痛而压抑,却带着决绝的固执和执拗。
孙权用力的甩开周瑜的手,大声喊道“孤说了不想听”
他的力气如此之大,大的险些甩了周瑜一个趔趄。
见周瑜要到,他忙抢上去一把扶住周瑜胳膊,满脸的慌张“公瑾如何?我不是故意的”
周瑜微微喘息着,站定望着他,深如幽潭的眸子里,流露出一种绝望的悲色
“瑜现在不说,怕再没机会了。”
“公瑾…….”孙权顿觉周身冰寒,如坠深渊,多日来逃避的旧创都被周瑜硬生生的撕开,鲜血淋淋,体无完肤,无可逃避。
孙权闭上眼睛“公瑾,你何其残忍啊!”
他的身子僵直,坚硬,好似一尊大理石像,艰涩的声音毫无感情
“公瑾说吧”
周瑜却不忍心见他这个样子,身子也在发颤,走过去,将孙权按在一旁坐好,像儿时那样,轻轻抚着他的头,悄声细语的说“主公如此,瑜也不忍心。可有些话,必须要主公知道。从瑜率亲族子侄来投先主公到今日,瑜从不未悔过。瑜是无憾的,哪怕即可去死,也含笑九泉。只是,只是到如今,实在放心不下您。说到这,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
孙权突然一把揽过面前的周瑜,将整个身子死死的靠在周瑜怀里。
“那,那就不要离开我。”
他们谁都无法再说什么,好久,还是周瑜先平静下来,音色里带着无尽的惆怅“瑜何尝不想陪主公走余下的路,可是不能啊。”,
“我不管,我就要你陪着”孙权任性的喊着,手上的力气几乎将人折断
周瑜拼死将他拉开一些,看着他“日后会有更多能人志士助主公完成大事”
此时孙权早已泪如雨下,可一双眼睛却被洗的更加干净,明亮,望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决绝的,毫不迟疑的“可没有一个是周公瑾”
些丝丝麻麻的酸疼,从心尖荡漾开,周瑜的声音放软“主公不要再任性了。”说着,眼眶已然红了,一滴水痕顺着他苍白如纸的脸颊上缓缓流下。
孙权好像看到什么珍奇异宝,慢慢的凑近他,缓缓的,轻轻地,伸出手去,抚试着“这是公瑾的泪么?”
周瑜的泪水,好像倾盆冷水,浇醒了孙权昏迷的神智,他怜惜的拂着那泪水,好像在抚摸一件绝世瑰宝,喃喃的自责着“都是我的不对,总是让公瑾伤心。”
他说的越是轻柔,那泪水却越是汹涌,最后,孙权靠上去,轻轻捧起那张曾无限美好,让自己刻骨铭心,永生难忘的脸颊,吻了下去…………
泪水是咸咸的,带丝丝苦涩,但在苦涩中竟透着一股甘甜。这便如人生百味,爱恨痴念,至死缠绵。孙权的吻是小心的,近乎虔诚,仿佛在膜拜一件人间圣物。他一寸寸的,轻轻的,吮干了那面上的水泽,最后,终于到了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圣地,用尽全力,吻下去。嘴边的唇是火热的,冰冷的心在慢慢回暖,他感觉到刚刚被自己吮吸感觉的水泽又湿润了面庞,可他已顾不得,只用最虔诚的心,去感受这仅有的一缕柔情.........
周瑜并没有抗拒,他承受着孙权暴风暴雨般的狂热,最终,当他以为就要溺死在这温柔里时,那唇离开了。
“对不起公瑾。”慌张的眼神,羞赧的神色,好像从前做错事时向自己讨饶时的样子
周瑜面色潮红,犹自喘息着,摇头“主公不用自责,若是瑜不许,主公以为如何?”
孙权一惊,这却是他没想过的,但可以肯定,如果周瑜不允,他纵使神思昏迷,堕入修罗,也断不会用强,去胁迫与他。
想到这眸光一闪,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惊喜“公瑾,公瑾的意思是?你愿意的?”他并不许要周瑜回答,用更肯定的语气自语道“公瑾是愿意的。”
周瑜望着面前孩子般狂喜的孙权,也露出一丝微笑。他并不知自己是否真的愿意,如果时间倒流,他会不会再次重来,但只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会用他所有的一切抚平面前人心底的伤痕。
孙权抱起他轻轻的放在塌上。天色已近全黑,下人未的命令,不敢进来,暖阁里光线很暗,模糊了彼此眉目,只能感受到身上的热度。
他先是用手指、然后用嘴唇抚过周瑜记忆中的眉、眼、鼻、唇,最后在他耳边停下来,用温热的气息撩拨着他:“公瑾,我……可以么?”
没有回答,孙权好像得到某种鼓舞,小心翼翼的一件件脱掉裹在周瑜身上的衣袍。
周瑜的身体很瘦,肋骨突起,嶙峋的苍骨根根刺手,可他的皮肤却依然是光滑的。孙权近乎痴迷的用手游走在他身体上,到肋下时被裹伤的棉布阻挡住去路。
孙权身体一滞,酸麻的怜惜涌上心头,轻轻抚摸着那伤口,嘴里喃喃着“疼么?”
“嗯”周瑜轻声应着,并不否定
孙权的怜爱更浓,抚着那伤“都是我不好。”
“是瑜不小心”
孙权的手有些发抖,最终,火热的唇覆了下去替代了手,如蜻蜓点水般温柔,似如胶似漆般缠绵,一寸寸划过时肌肤激起阵阵战栗
周瑜轻轻呻吟了一声,身上的立即停住,随后用加倍的温存,去抚慰怀中脆如春雪的人,臂膊相缠,唇舌相交,身心相许,魂魄相依,在最纯粹最真实的激情释放的冲动中,两人相拥着一起飞向涅槃的彼岸。
是飞向太阳了么?或许吧,不然,为什么这炽热的火焰会翻卷着包围了他,烤干了他周围的海水,舔噬着他的周身?他像一尾离了水的鱼,拼命地呼吸,却还是喘不过气来,只有唇齿之间不时缠绕的清凉和甜美,才能让他攫取到一点新鲜的气息;也只有从体内某一点扩散开来的撕裂般的痛楚,才能让他确实地感知到自己的存在。他又仿佛浴火的凤凰,体味着烈焰焚身的痛苦和涅槃重生的快感,张开翅膀尽力冲上重霄,却忽然被什么重物压住了胸口,缚住了羽翼,不能自主地坠落下来,于是他便喘息着环紧了那人:“主公,仲谋。。。。”
徜徉在在云端之上的孙权感觉到了周瑜的异样,忙停了下来,浑身血液凝为冰点,一把扯过身旁衣袍将他裹上,小心的扶他靠在自己胸前。
“公瑾,公瑾……”
周瑜无力说话,双手撑着床榻,用力地喘着气,还夹着声声咳嗽
“来”刚要叫人进来点灯,一直滚热的手覆过来,“不……….不要”
周瑜艰难地喘息着,摇头。
“好,好我不叫人,你别费力气了。”
周瑜的心好像放下了,专心对抗这困难的呼吸。
天已经全黑,月亮不知什么时候爬出来,挂在天边,皎皎月光如水般照到暖阁内,照在榻上坐着的那个每呼吸一次都要付出极大努力的人。孙权悄悄背过身去,弹去了眼角的一滴泪珠——公瑾,我真的很怕很怕,怕终究有一天……我会留不住你……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周瑜的喘息终于渐渐缓解下来,恢复了正常,望着孙权有些歉然的道
“对不起,吓到主公了。”
“
公瑾…….”孙权一把将他揽在怀里,压抑已久的怜惜再也控制不住的倾泻出来,颠三倒四的喃喃着“你那里对不起我,公瑾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不好,是孤对不起公瑾”
周瑜异常温顺的任他搂着,心底唯留一声叹息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处难觅有情天。
情到尽时转无情,无情更比多情累。
(
孙权将周瑜的衣服穿好,也没叫人进来点灯,只拥着他坐到窗前眺望园中夜色。今日是个满月,又无云,圆而大的月亮挂在天边,好像要坠下来一般照的整个园中一片雪亮。初冬的院子里,已经人迹罕至,除了偶尔鸦雀鸣叫,寂静无声。忽然,一直寒鸦飞过窗口,惊的月下斑驳的树影摇曳,好不凄清。
“曹操诗词果然人间难觅。”
孙权认同的点点头“他确是难得有才的,两儿子的诗词也是好的,尤其曹植,世人皆称“世间才情十斗,曹子建独占八斗”可见其才情风范。”
周瑜轻轻摇头“曹植的诗词固然瑰丽华美,但我认为还是不及乃父慷慨悲壮,视野开阔。就拿这首短歌行来说,大气磅礴,豁达通脱,直抒胸臆,从此不难看出曹操高远阔大的志向,君临天下之气度,而更难得的,位高权重,依然求贤若渴,曹操能成大事,不可谓无因啊。”
孙权默默不语,半晌,叹道:“公瑾所言极,若论文韬武略,当世首推曹公。”
“哎”周瑜轻叹一声,摇首道“主公也不用妄自菲薄。曹操论雄才伟略自是无人能及,但他多疑善忌也是他的短处。主公若想成大事,必须虚怀若谷,招贤纳谏,亲君子,远小人,方可与之一争长短。大汉开国高祖刘邦,末吏出身,论身份武功,样样不及霸王项羽,最后因何坐天下?还不是他手下文有算无遗策的张子房,武有百战不殆的韩信侯,而韩张因何甘心为其效命,那是因为高祖对韩信有视珠之恩,对子房有量才之义,而反观项羽于人之功无所记,于人之罪无所忘,刻薄寡恩,不能信人,纵使他有天大本领又有何用,再说当代袁氏,四世三公,权倾当朝,却在官渡为曹操大败,还不是曹操重贤臣,奈良言,前世之师,当代之鉴,主公不可不察呀。”说道这,周瑜停了一下,正色道“前些时主公因我的病,性子浮躁。这万万要不得。得天下者必怀仁义之心。秦国不可谓不强大,因何二世而亡,皆因主上不仁,残暴虐民,杀戮大臣,大秦遍地高举义旗,走卒揭竿而起,岂能不亡?刘备草履之徒,如今并世三雄,关张能够为其赴死,尚可说是全兄弟情义,可那徐庶与之飘零机遇之交,也能甘愿为他困守庸城,为何?宽仁也,所以主公,您万万不可糊涂啊。”
孙权一直低头,默默听周瑜的话,心思百转,暗暗叹息“老天已公瑾受我,为何中途而夺?若有公瑾,我何事不成”
好像看出孙权的心思,周瑜展颜一笑,道“瑜以凡才,先受讨逆将军知遇之恩,后得主公委以重任,如此,才建微寸末功。当世雄才并起,有才者如过江之鲤,远的不说,单说主公麾下,子敬,子明皆胜与我,可为东吴擎天之臣。另外,我旁观陆伯言,他资历虽尚浅,但心思稳重,谋略过人,日后必出于蓝而胜于蓝。主公能得这些良才辅助,有何嗟叹。”
孙权望着月光中对自己透着殷殷目光的周瑜,百感交集,好久,默然一笑“天下可助我成大事者,不知几人,可能得我心者却唯公瑾你啊。”
听到这席话周瑜也觉感动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事递给孙权。
“周瑜此身皆先主公和主公所赐,这块东西也是主公赐的,不过我一直贴身藏着,也算溶了我的精血,今日就留给主公吧”
孙权这才看清,这是前些时与周瑜游街时买的那块玉,手中玉石犹带着周瑜的体温,温婉柔和,一如他的主人,想想当日情景好似就在昨日,可人事却已全非。
突然,周瑜挣脱他的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孙权惊得站起来“公瑾这是为何,快快起来”
“主公,瑜有一心愿,望主公成全”
“不管何事我都答应,你快起来。”
“果真何事都可?”
“是,你快起来”孙权上去扶他的胳膊,周瑜坚跪不起,慨然道“我要领兵西川。”
什么?孙权倏的缩回手,惊的退后一步,呆呆的望着面前的一脸肃然正色的周瑜。
“你,你要带兵?”
“是”
“可,可……可你现在”孙权结结巴巴的说不下去,周瑜于是慢慢讲那日与鲁肃商量的计策细细对孙权讲了一遍。
孙权一直木然的听着他的说辞,等他讲完好久依然好像没有听懂似的沉吟着,周瑜也不扰他,只静静的跪着。不知多了过久,孙权这才抬起茫然失神的眼睛,好像不确定的问“公瑾刚刚是说,让我同意你去死?”
周瑜愣了一下,一咬牙,眸光冷然,决绝“是”
“你觉的我会同意?“孙权的声音里透出一股近似惊奇的戏谑
“主公刚刚已经答应瑜无论所求何事都允我“
突然孙权爆发出一阵狂笑,瞬间,笑声又戛然而止,他大步凑近周瑜,双手死死抓着周瑜肩头,用力之大好像能贯穿肩胛。
周瑜疼的一激灵,但丝毫不动。
此时的孙权眸中木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狰狞可怖的自嘲
“公瑾你果然聪敏,无论何事都步步先机。连孤也被你算计在内?果然是我东吴的贤臣。”
周瑜听他语气不对,跪行两步想要去拉孙权,孙权却轻轻躲过了,冷冷的说:“好,公瑾既然想做东吴贤臣,孤成全你就是”说罢,作势要走,又停了下来,背着周瑜问道“公瑾何日启程?”
“三日后”
修长的身体好似定住,“三日”孙权喃喃的重复着,突然好似下定决心般,大声道:“好,三日后,孤亲帅众百官为公瑾壮行”说罢,再不停留,甩袖而去。
周瑜呆呆的跪在地上,久久的望着孙权早已消失不见背影的方向。他知道,自己终归还是伤了他。
自从孙权放周瑜西去,再未见过周瑜,只吩咐司徒竹小心伺候
周瑜知道孙权在怪他,几次想解释,最后终归是放弃了“也许就让他这样恨着自己更好吧。”
三日转眼即过,第三日晚,孙权在门外徘徊好久,最终还是推门进来。
周瑜躺在塌上好像已经睡了。孙权将灯盏稍稍靠近些,可以看出,周瑜睡的并不好,两道斜飞入鬓的眉微微蹙着,曾经这英挺的双眉是多么飞扬飘逸啊,扬眉间,意气风发,豪情陡生,能使将士振奋,敌军胆寒,可现在却上了笼了愁,蒙了忧。孙权伸手用指尖虚点着他的眉心,好像要替他揉开那锁住的悲苦情愁。
睡梦中的周瑜迷迷糊糊的被一阵异样的声音惊醒,他立即意识到是孙权,果然,孙权喃喃自语的声音在他塌前响起
“公瑾为何如此心狠?真的就这样舍孤而去。孤也想学公瑾一般心硬,可还是放不下。那天,孤本以为公瑾的心与孤一般,万没想到,那竟是公瑾用的计,只为让孤放你西去。公瑾啊,公瑾,你,你何必如此。你该知道,无论你求孤什么,孤都会同意…………说到这停了一下,接着,自嘲的继续说“哪怕。让孤同意放你去死。”
周瑜隐隐感觉到孙权的手凑过来,可在靠近耳边的地方停住了
“可公瑾万万不该,设计骗我。”孙权的声音沉痛而压抑,带着垂死的凄然
周瑜彻底被他的话震惊了,万万没想到孙权误会如此之深,他想解释,可不知如何说,只能拼命咬牙,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周瑜一动不动的躺着,听孙权在他耳边细细述说着,从他们的初遇,到现在,所有经历的一切,一件件,一桩桩,每一个小事,每一个细节,孙权竟然都记忆犹新。
随着他的述说,多少繁华旧梦,多少爱恨贪嗔,都如浮光掠影,一一尽在眼前。
孙权在天快亮时离开了。周瑜始终未动,他不知道孙权是否知道他已醒了,也不知他是否愿意他醒着,唯一知道的是“他不能就这样离开”
出征的这一天,天气很好,白云数朵,碧空如洗,三千甲士,持刀执锐,威风凛凛站在城门前。孙权帅手下众官员出城相送,城中百姓也夹道观看,在一片热闹欢腾中,却隐隐透着一股萧瑟悲凉的气氛。
三声炮响后,全场鸦雀无声,孙权捧着一碗壮行酒,遥望对面的周瑜。
阳光下,背衬青天的人,白马银盔,红色披风宛如流光飘洒在云朵里,光华耀眼。
孙权暗暗感叹,无论多衰弱,但只要骑在马上,这个人就是不可摧毁,无法小视的存在。他谨慎的捧着酒,慢慢来到周瑜马前,双手过顶“这碗酒助公瑾凯旋”
周瑜俯身接过酒,并未饮,黝黑的眸子,深深的深深的望着他,好像有无数的话要说,最后,抬起身,一饮而尽碗中酒,碗被随手抛开大声道“谢主公。”
此时的周瑜双颊绯红,艳丽非常,艳至极处,却透着不祥。“公瑾”孙权的心一颤,竟觉得心惊肉跳,脱口叫了一声
周瑜冲他灿然一笑“主公保重,我这就去了。”一带手中缰绳,白马窜了出去,只见他左手望空一扬,立时,号炮震天,军歌高唱,三千铁甲军士齐齐翻身上马,举起了明晃晃的战刀,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望着周瑜远去的背影孙权好像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待队伍走的再也看不见了,依然望着,望着,好像要将一生都望尽了一般。
“主公,这是都督留给您的信。”
孙权有些发愣,看人捧着一方锦匣,打开匣子里面折的整整齐齐一方锦帕,抽出来,只有两行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公瑾………”孙权心中的血霎时涌了上来
周围人一片惊叫“主公”
腥红的血水滴在锦帕上,瞬间染红了字迹,宛如斑斑血泪
孙权垂首看着这方锦帕“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孤一生的心愿。可今生已再无执手之人了。”
天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刚刚还晴空万里,此时已是阴云密布,朔风席卷地上枯草,风沙吹痛了人得眼睛。
孙权,依然站着,站着,不动,侍从小心翼翼的说“变天了,主公回去吧”
孙权身体一颤,仰头望着风云漫卷的苍穹,一朵清雪,慢慢飘落,落到脸上,冷冷的,渗入骨髓遍体生寒
是啊,归去,归去,不如归去
太元二年,孙权弥留手里紧紧握着一块美玉,上面雕着四个字“怀瑾握瑜”含笑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