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直肠癌淋巴扩散肺转移”这九个字像冰锥子扎进耳朵眼(2012年寒冬),我心里透亮:这不仅是肠子坏了,是阎王爷的催命符贴到脊梁骨上了!上海同仁医院的刀子刚缝上(12月21日),南京江苏省人民医院的榔头又砸在肺叶上(次年1月29日),这两闷棍下来,换个人魂都散了。可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地,床头那摞翻烂了的书,成了我的救命稻草——它们不说话,却句句凿在我心坎上,是拽着我死里逃生的亲兄弟!
书本的头一遭大恩,是替我撕开了“转移癌=必死”这层裹尸布,让我这双编县志的眼睛看清了活路!
刚听医生说“淋巴窜了、肺上也有了”,天旋地转。顺手抄起那本《癌症不是绝症》,几行字像闪电劈开脑壳:“转移不等于立马断气!这是身子在敲锣打鼓喊我——廖理南你个犟驴,再不能胡吃海熬糟践本钱了,得拿出校对《宿松县志》的牛劲,跟它斗!”(这道理,是我肠子挨刀肺叶挨切才咂摸透的,旁人哪懂?)
有了这底气,我咬着牙啃《肿瘤学》这块硬骨头,弄明白了癌细胞咋顺着淋巴跑,肺里的坏东西咋收拾。后来孙宝军主任(上海)、南京专家讲手术方案化疗药,那些吓死人的术语不再唬得住我,我能问句“这刀为啥这么下?这药凭啥这么配?”。书给我胆了!让我从待宰的羊,变成了敢跟阎王掰腕子的硬汉——咱方志办出来的,死也得死个明白!
书更神的是,它把我这颗被癌碾得稀碎的心,一点点捡起来,拿文火煨热了。
化疗吐得黄胆水都干了,瘫在床上一身骨头像散了架。史铁生《病隙碎笔》里那句“命运不受贿,但希望与你同在”,像根铁钉楔进我脑仁:就算吐得只剩一口气,我的脊梁骨也得是钢筋打的!(这硬气,宿松县志勘误时练出来的!)
最解我心毒的,还是释道远的“三报论”(前世今报,今世今报,今世后报)。我编书修志半辈子,图的就是个青史干净,老天爷凭啥拿这恶症磨我?憋屈啊!恨得牙根痒!就这几句话,像把钥匙,“咔哒”一声,心头的铁锁开了——管它哪辈子欠的债,摊上了,我认账!该切的切,该化的化,眼皮都不眨!
维克多·弗兰克尔写他在集中营炼狱里抠出活着的理儿,看得我头皮发麻。懂了!这病给我的苦楚,是块磨刀石!正好把我骨子里那点编县志的倔劲儿,磨得锃亮!
照这路数,我也给自己立了规矩:病床上喘匀一口气,是赚了;跟老伴儿唠句暖心嗑,是赚了;翻两页书咂摸出滋味,更是大赚;抢在无常前面把《宿松县志勘误拾遗》校完付印(2013年3月),绝不能等我闭了眼,让后人戳着县志骂“廖理南这帮混账误我桑梓!”——这事关宿松文脉的清白,是我拼了老命也得扛的山!给老娘床头塞个巴掌大的电视机解闷,给老伴儿在阳台焊个铁架子晾衣裳省把力气……这些零碎事儿,都是我在鬼门关前头,给自个儿点的长明灯。书教会我:
烂泥坑里,也能一捧土一捧沙,垒出个向阳坡!
书里的金玉良言,更被我化成刀子,专捅癌魔的软肋!
医生说补营养,我没乱塞。枕边那本《癌症康复》当军师,摸着自己挨了三刀的破肚子(上海、南京、上海肺科医院),琢磨出“廖氏抗癌灶”——什么猪肝菠菜易克化,鱼汤咋炖不腥气,门儿清!(方志考据的功夫用在吃食上!)
书上说活动要“文火慢炖”,我把年轻时的暴脾气按下去,搞了个“老牛爬坡”计:今儿个扶着墙根蹭五步,算头功;明儿个挪到门口见见太阳,就是大捷!(这“忍”字诀,是我的保命符!)
最显书本功底的,是中药这道鬼门关!南京刘医生开的方子(附子、干姜),项学文药师一搭脉就摇头:“老廖!你这爆竹筒子脾气属火,灌这猛火油,非得把你烤成柴火棍,拉不出屎憋死你!”
我信项药师,不是蒙眼赌!是书让我懂了点“水火相克”的门道。项药师看穿我这“火底子”,预见的遭罪样样应验——这份眼力价,这份对我骨血的了解,比龙肝凤髓还金贵!所以后来肺上又冒个小疙瘩(2014年2月),旁人劝我换将,我眼皮都没抬。项药师早打过招呼:“病如贼,防反复”,肺上那点玩意,“想剜就剜,懒得动它也成”。这直性子,这路子正,合我的脾胃!后来的康庄大道证明,我这一步,赌对了祖宗!书给我的,是能穿透皮肉看骨头的照妖镜!
那些被癌痛啃得睡不着的大黑天,是书给我糊了扇挡风的窗。心慌得像猫抓时,一头扎进字纸堆,比杜冷丁还灵;觉得熬不下去时,书里那些从死人堆爬出来的好汉,眼珠子都冒着光,暖透心窝子。最紧要的是,书里淌出来的那股子文脉气,撑着我连死都不怕,先怕《宿松县志》留骂名!南京手术刚下台,胸口还插着管子抽黄水(2013年1月底),我就盯着那摞校勘稿发狠:“我要是两腿一蹬,后人翻开县志看见满纸荒唐骂街,我躺棺材里都得臊得诈尸!”
就是这股“不能让宿松文脉蒙尘”的驴脾气,催着我刀口没长利索就扑到案头,硬是从阎王爷手指缝里,把《宿松县志勘误拾遗》抢了出来!这不是印书,这是拿我的血,给宿松刻一块清白碑!
书于我,是蹲在化疗室陪我数水滴的哑巴兄弟,是架着我瘸腿走过复健路的铁拐杖!
回望跟癌魔死磕的这七年血路(2012-2019),书给我的,哪是什么“帮衬”?它是劈碎“转移癌=绝路”这块墓碑的开山斧!是炼出我“三报论解心毒”、“县志清白大过天”、“一钉一铆垒活路”这些独门心经的老君炉!更是打出我“廖氏抗癌灶”、“老牛爬坡功”、“火眼鉴药师”这些保命家伙什儿的铁匠铺!
我说“是读书给了我第二条命”(肺腑之言),字字带血!——是那一页页哑巴纸,背着古圣今贤熬出的精魂,在我半截身子入土时,直灌天灵盖,给了我踹翻棺材盖的洪荒蛮力!读书,这场魂魄深处的万里独行,到底把我驮过了癌魔把守的奈何桥,踩上了新生的岸——阎王爷撵不走我,是给我留了功课:宿松的老底子,得接着刨,接着写;得让天下人睁眼瞧,扩散成筛子的癌,也捶不扁一个认死理、扛使命的方志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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