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  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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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金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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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美丽的伤疤

作为大树，譬如松柏，高大的树冠和粗壮的树干，是一种让人惊叹的荣耀；同样是一棵大树，红叶李也曾经貌美如花地荣耀过很长一段时间，也曾硕果累累地炫耀过她的富足、丰盈和甜美，那种万众瞩目、艳羡和垂涎的目光真好！她一直在想，是不是她长得像松柏一样高大、像大山一样雄壮，她就会开出更多更美更绚丽多彩的花，就会结出更加甜蜜肥美、黑压压沉甸甸数也数不清的果实来，那样，她就真得成了花魁果后，成为世间最伟大的果树了？！

十月的风总是凄凄凉凉，它无情的吹落了光鲜亮丽，让原本姹紫嫣红的世界渐渐光秃秃起来。红叶李脱去了一身红外套，变成了杂乱无章的一片枝丫。

  “把那几根树枝砍了！”一个声音像炸雷般粗鲁而响亮，一把利刃在她身上胡乱地撕扯着，红叶李一阵阵钻心地痛，她流着粘稠的汁液昏死过去，醒来，已是寒冬料峭后的又一个初春。

春天，她照例把自己打扮得枝繁叶茂、花团锦簇，那些繁花似锦、香飘万里自不必说，她要用热情和生机拥抱这美好的青春，可是当她低下头来打量花花世界下的枝桠时，猛地看到她的身上烂出了一个洞！

“啊！救命啊！我怎么了？”红叶李花容尽失，她先是吓得要死，哭得昏天黑地，后来，像所有的失去过枝干的树木一样，她平复了心情、渐渐习以为常起来。

“希望这个树洞会慢慢长起来吧！”红叶李一边流着红色的汁液，一边劝慰自己说。

（二）孕育

生活并不总是遂人所愿，红叶李的世界也充满了天灾人祸；风霜雨雪、洪涝干旱早已司空见惯，病虫害和人类的砍伐更是接踵不断。原本密不透风的树林，已经渐渐稀松空旷起来，红叶李每天都在送别着她的闺蜜挚友，每天提心吊胆着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许明天，一把利刃就会迎面而来......”她这样地胡乱想着，晚上的梦也越发恐怖血腥，渐渐地，她有些没精打采、形容枯槁起来。

“小李妹妹，你生病了吗？”身旁的一棵小叶女贞关切地问候道。

“我好着呢，不用你管！”红叶李最看不上小叶女贞那浓密扭曲的模样，那密密匝匝的枝条、叶片、花朵和黑色的鱼籽一般的果实，还有那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香粉气，真是土得掉渣的小灌木格调。

“真讨厌身边长了棵那么丑陋的灌木，还引来了那么多白蛾子！”红叶李忿忿地想着，把头高高仰起，不正眼看身旁的小叶女贞。一阵风吹过，小叶女贞笨拙地摇晃着，枝头黑压压的果实互相碰撞着，不时跌落下来，有几颗不偏不倚，刚好掉进了红叶李的树洞里。这一幕早已经让太阳公公看在眼里，可是，红叶李只顾着昂起头摆出一副傲慢的模样，怎会知道身体里已经被播种了新生的种子？又怎会有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三）鸠占鹊巢

又一年的春天，红叶李早早地苏醒过来，身边已经是春风得意、柳绿花红的样子。今天是一个多么令人开心的日子，不仅是因为春天给红叶李穿上了花衣裳，更让人惊奇的是，才一宿的功夫，周围的地面已经变成了砖石铺就的儿童乐园，那些丑陋平常的花木都不见了，而我，——红叶李，与另几个老姐妹独享这一大片公园的阳光和土地！

“哈哈，真好啊，阳光真明亮，这里好宽松干净！”红叶李热情洋溢地歌颂美好幸福的新生活，一夜之间，她从树丛走进了万众瞩目的乐园，她的生活再也不是与小叶女贞之流勾肩搭背、摩肩接踵地杂居生活。

惊天的锣鼓敲起来，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过来，乐园里永远是人潮涌动，热闹非凡，那些经过的人们，有看花的、摘花的、欣赏的、批判的，有高兴的、悲伤的、愤怒的，人们或温文尔雅地路过，或麻木不仁地撞上，或愤恨解气地敲击踹打，还有的，把钉子订到红叶李的树干上，然后把千钧之重挂上来，全然不管她重病缠身、落叶不断。

她真得病了。有一群白蚁进入了她的树干，正掏空着她的肉体和精神，让她逐渐萎靡不振、苦苦哀嚎起来。这并没有引起任何的怜悯和帮助，人们只是自顾自地享受自己的生活，完全没有顾及作为乐园的林荫的红叶李在逐渐地被掏空、在死去！

“妈妈，你看树洞里长出了新树木！”一个小朋友用童稚的声音向身边的一个捧着手机的女人炫耀着他的发现。女人瞥了一眼，只是“嗯嗯”两声，便继续她的手上乾坤。

“妈妈，妈妈.....”小男孩摇摆着小手，他好奇而得意的神情渐渐冷却下来，只有红了李从痛苦中醒来，她打量着自己身体上的树洞，一棵鲜嫩的小叶女贞正昂首伫立在那里，像极了那棵邋遢丑陋的母体。

“唉！”红叶李无精打采地长吁短叹一声，她无力驱逐体内的虫豸，更无心去理会寄居在体内的另一个生命体。

整个夏天，雨水充足，年轻的小叶女贞越发茁壮成长起来，她吸收着红叶李消逝的精力，把那些腐朽的汁液变成了新的绿色，让那个树洞长成了一片新绿。

（四）新生

在树洞里长大的小叶女贞居然被记者看到了，照片被传到网上，上了头条，红叶李也一下子成了网红。管园林的领导对此很重视，于是，红叶李很快被挂满了吊瓶，还有专人负责护理，原本奄奄一息的大树逐渐恢复生机，重新长出新芽来。

“谢谢你，小叶女贞，居然是你救了我。”红叶李神情疲惫地说。

“应该感谢的是我啊，是您给我了生存的空间，滋养我成长，支撑我全部的梦想。”小叶女贞动情地说着肺腑之言，那眼神纯洁而真挚。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们的对视。

“龙儿你看，树洞里长着一棵小树，它们和谐相处，多好啊！”一位年青的母亲指着重获新生的红叶李，仿佛自言自语地说着；旁边的凳子上，一个小男孩抱着手机正聚精会神地玩着，全然不顾红叶李、小叶女贞和他的母亲期待的目光，仿佛他的世界都在手机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