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森另边上,长着一颗棵亮的小枞树.它生长的位置很好,既有充足的阳光和空气,又有一大群伙伴在他的四周------松树和另一些枞树.可是它太急于要长大了,它对阳光/鸟儿,还有清晨和傍晚飘在头顶的红色的云一点兴趣也没有.

当冬天到来时,到处都落满了雪,有时一只兔子跑来,正好从小枞树身上蹦过去.噢,这可叫它大大地动气起来,不过到第三个冬天时,小枞树已长得很高了,兔子不得不绕着它跑过去.

“噢,长吧,长吧!直到长成一株老树,那是世上唯一的好事.”枞树想.

到了秋天,伐木工人总是来砍倒一些最大的树,这样的事年年如此.枞树从鹳鸟的嘴里知道这些被伐倒的树将被做成威严的大船.

“嗯,但愿我也大得足够在海上航行!”

“享受你的青春吧,”阳光说,“享受你健康的生长和年轻的生命吧!”然而枞树对这一切并不理解.

圣诞节到了,已经长得高大挺拔的枞树被伐倒了.它被马车拉出了森林,最后被抬进了一个漂亮的大客厅.现在,人们把它栽倒一个装满了沙子的大盆里,并开始为它打扮起来,他们在枝条上挂上了许多彩纸剪成的小网袋儿,里面塞满了糖果/苹果和胡桃核,树枝上还挂着几百支红色/白色/蓝色燃烧着的小蜡烛.

这时,一群孩子涌进来,它们欢叫着,围着枞树快活地跳起舞来,并一件接着一件地把那些礼物从枞树上摘下来.

“他们想干什么?”枞树想,“要发生什么事呀?”

“讲个故事！讲个故事！”孩子们叫嚷着，把一个又矮又胖的男人拖到枞树跟前来。于是他就坐在了枞树下，“这样咱们就算呆在绿色的大森林里了，”他说，“树也可以听听我的故事，不过我只能讲一个。”

最后那个胖子讲了泥巴球滚下楼梯，却仍然做了国王，和公主结了婚的故事。孩子们拍起手来，枞树却陷入了沉思，森林里的鸟从不会讲这样的故事。

“是的，世界上就有这样的事！”枞树想，而且完全相信它的真实性了。因为讲故事的是一位多么美好的男人呀。“嗯，谁能知道呢，没准儿我也会滚下楼梯，结果能娶到一位公主呢！”于是它便欢欢喜喜地盼望着明晚再被打扮起来，再听到那个泥巴球的故事。

早晨，仆人和保姆们走进来，把枞树拖出屋子，一直拖到楼顶上，扔在一个终日不见阳光的黑暗角落里。

“这是什么意思呢？我在这儿干什么？我到这儿来还能知道些什么呢？”枞树倚着墙，想了又想。有的是时间，因为很多个白天和夜晚都过去了，却没有人走上来。

“现在外面是冬天了，”枞树想，“要是这儿不是这么黑，不是这么吓人和孤独就好了------连一只小兔子也没有！森林里是多么的美丽呀，雪积得很厚，兔子就在雪里跳来跳去。是的，就连它从我头顶跳过去也怪有意思的，虽然我当时并不喜欢这一套。这儿真是孤独得可怕！”

“吱！吱！”两只小耗子爬出来，“天气冷得可怕，”它们说，“要不然这里倒是舒服极了。你认为怎么样，老枞树？”

“我一点儿也不老，”枞树说，“还有很多比我老得多的树呢。”

“你打哪儿来呀？”小耗子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于是枞树讲了自己 接受着阳光，倾听着鸟儿歌唱的少年时代。

小耗子从没听过这样的故事，它们认真地听完后说：

“你见过的东西可真多！你是多么幸福呀！”

“我？”枞树说，于是它便把自己说过的话想了一想，“是的，那真是个很幸福的时期。”不过紧接着它又讲了圣诞夜，那时它的枝子上挂满了糖果和蜡烛。

“噢！”小耗子说，“你是多么幸福呀，你这棵老枞树！”

“我根本就不老，”枞树说，“这个冬天我才从树林里出来，我还正当壮年呢。”

“你的故事多么美呀！”小耗子说。

第二天晚上 ，它们又带来四只小耗子，听枞树讲故事。它讲得越多，记忆里的东西便变得越清晰。于是枞树又讲起了泥巴球的故事，小耗子们高兴的只想在树尖上翻跟头。第三天晚上来了更多的小耗子。星期天时甚至两只大老鼠也来了，不过它并不觉得这故事怎么美丽，小耗子们也为此感到不太开心，因为现在它们并不像从前那样喜欢这故事了。

“你只会讲这一个故事吗？”大耗子问。

“只会这一个。”枞树答道，“那是在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晚上听来的，虽然当时我并没觉得自己怎么幸福。”

“那简直是个蹩脚的故事。你不知道一些关于腊肉呀、蜡烛呀、储藏室呀什么的故事吗？”

“不知道。”枞树说。

“那么我们宁可不听了。”大耗子说。

于是它们走回家去，最后连小耗子们也纷纷离开了。枞树叹了口气说：

“当它们围着我坐着时是多么美好呀，那群快活的小耗子，我讲故事时它们总是听得非常认真。现在这一切也都完了。可是它们带给我的快乐我永远也不会忘掉。”

不过后来怎样了呢？嗯，有天早晨，人们来收拾这个顶楼了。他们挪开了箱子，把枞树拉了出来，并且很粗暴地把它扔在地板上，不过一个仆人立刻过来把它拖下楼梯，放在有阳光的地方。

“现在生活又要重新开始了!”枞树想。

它呼吸到了清新的空气，感到了第一缕阳光，现在它被扔在院子里。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枞树都忘了来打量自己，四周想看的东西太多了。院子离花园不远，所有的花儿都盛开了，玫瑰爬上矮篱笆，开出新鲜而芬芳的花朵，菩提树也开满了花，燕子叫着：“啾啾啾！我的爱人回来了！”不过它们指的当然不是这棵枞树。

“现在我要生活了！”枞树高兴地说，同时舒展开它的枝条。可是，唉！它们都已变得又枯又黄了。它躺在一个长满荆棘和野草的角落里，锡纸折成的星星还拴在树顶，在明亮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院子里有一群欢快的孩子在嬉耍。圣诞节的时候，他们曾围着它跳来跳去，和它一起高兴过。这时一个最小的小家伙跑过来扯掉了锡纸做成的星星。

“快看这棵难看的老枞树身上挂着什么，”那孩子说着便用靴子菜畦枝子来，让它发出噼噼啪啪的断裂声。

枞树望了望那些盛开的花朵和那座美丽的花园，然后又打量了一下儿自己，它真希望自己还呆在那个顶楼的黑暗角落里。它想起了自己在森林里度过的新鲜的少年时代，想起了那个快乐的圣诞之夜，想起了小耗子们高高兴兴地听它讲泥巴球故事时的情景。

“完了，完了！”可怜的枞树说，“我应该享受我当时所拥有的幸福才对呀!完了！完了！”

后来仆人来了，把枞树劈成了小块儿，它成了一大堆木柴。它在一口大酒锅下熊熊地燃烧起来，它深深地叹着气，每一声叹息都像小小的一声枪响。这是在那边玩耍的孩子们跑过来站在火炉边，一边朝锅底下望着，一边喊：“烧吧！烧吧！”而每一声爆响就是一声深深的叹息。于是枞树想起了林子里的夏天，还有那闪耀着星光的冬天的夜晚，它还想起了圣诞之夜和泥巴球的故事，那个它唯一听过并且会讲的故事。这时枞树便被火烧成了灰烬。

孩子们在花园里玩着，那个最小的小家伙把那颗金星戴在胸前------它是那棵枞树最幸福的夜晚挂在树顶上的。

而现在一切都完了，那棵枞树完了，这故事也完了！完了！完了！-------所有的故事都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