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麻豇豆
(2013-07-13 14: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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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生活常识 |
最牢固的记忆,常常是潜藏在味蕾之下的。或许是在某个遥远的日子,某种味道偶然激活了味蕾细胞的神经元,它以生物电的形式传导至大脑的沟回,从此刻写在记忆的硬盘。
几天前,偶然在粮店看到有麻豇豆。视觉的触碰,转换成飞奔的电流,载我回到童年。那时,晚餐常是麻豇豆熬稀饭,配以腌萝卜干、咸鸭蛋、豆酱之类的咸菜佐餐。麻豇豆稀饭的可爱,不仅在于粉红的色泽,更在于它清新、温和的豆香味儿,萦绕舌尖,透着农家生活的朴素香甜。
我童年时生活在淮河边上。瘠薄的河滩地,最适宜种树、种麻、种豆。那时,乡人常种的是绿豆和豇豆。每年四月间播种,秋后采收,最热的“秋老虎”时段,就是摘豆的时候。豇豆分白豇豆和麻豇豆两种,麻豇豆个头略小,因外皮带麻点而得名,煮粥味道也更香甜。这种豆不似长豆角、眉豆、刀豆等以采摘嫩荚为蔬食,而是像黄豆那样成熟后食用种籽。豇豆开花时,花瓣很不起眼,像一只展翅的小小蝴蝶,花瓣粉白,花萼略带淡蓝。它的豆荚比绿豆荚要粗,比长豆角要短。成熟时,豆荚变为黑色的硬壳,稍一触碰就会炸裂开来。那时节,夜晚在淮河滩上游荡,总能听见遍野的豆荚炸裂声,与四野的天籁成为混响。
买下一斤麻豇豆,回家后煮了一锅黏稠的粥。当豆香味儿在房间里弥散开来,内心竟然有种难言的伤感。是因为往昔岁月的不再么?仿佛是为了延展记忆,习惯性地在百度搜索栏键入“豇豆”,却赫然发现,这个名词对应的竟是菜店里常见的长豆角。起初我以为那是个错误,于是反复寻找,甚至找到许多专业的植物学网站来检索,所有的“豇豆”对应的却都是长豆角,而那些可以用来煮粥的红豆、赤豆、扁豆、黑豆、黄豆……没有一个是我的“麻豇豆”。
怎么会是这样?我一直以来念念难舍的麻豇豆,却找不到一个植物学上的名称来对应。这让我十分纠结,而我又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纠结愈发纠结。
我清楚,很多方言对同一事物的称呼都有不同,尤其是农作物。比如西红柿之于蕃茄,马铃薯之于土豆,红薯之于地瓜,花菜之于菜花……只能说,我的乡人们多年来一直延用的称呼并不符合植物学的名词勘定吧。可是,我为什么会因此觉得惶惑呢?或许,是这种词源学上的困惑,对应了现实中故土精神的迷失吧。从乡村走入城市的人大都有类似的困惑,常常会不由自主地寻找某种物质化的符号和印记,去印证自己的来处。
好吧,且不管怎样,我还是称它为“豇豆”吧,就像我的乳名,是一种专属于我的符号,不可变更。
打电话回家去,正是午后,母亲在小院里晒太阳。我问母亲,豇豆几月种,几月收?母亲愣了一下,转身高声去喊父亲。在田间劳作了大半辈子的母亲,或许是近年来疏远了土地的缘故,竟然也会忘记,更何况早已走出乡村的我们?可知,人与土地的关系,本是如此的脆弱。
挂掉电话不久,父亲的短信就过来了:“‘清明前后,种瓜种豆。’一般在四月底五月初,九月份可收获。”
父亲从来都是如此认真。每当我有关于农事、民俗、故乡风土人情方面的不解时,父亲都会郑重地给我答案。我常常为此觉得温暖、心安。我虽然漂泊在城市,根却牢牢地扎在故乡,那块名义上早已不属于我的田园。
唉,我的麻豇豆。
2011.1.21北京海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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