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里，人在新疆，天高气爽。虽然没有内地的汗流浃背，没有暑热难当，没有人流熙攘，但一样的是端午将至，一样的是即将高考。

高考是几乎每个中国学生都要面对的一道窄门。十二年的准备，从童年，到少年，以至于青年的不辍煎熬，似乎就是为了迎接这么一天。路漫漫其修远，漫漫长路一路走来，终于看到这道门。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不是解脱，而是彷徨。没有跨过这道门时，一切都是未知，跨过这道门，就可能是风景二致，云泥之别。要么飞黄腾达，要么一败涂地。于是乎，大家莫不拼力挤上去，挤过这道门，头破血流，在所不惜。

五年前，是我的高考。那年我爷爷罹患重症，全家上下都在忙着爷爷住院手术的事情，无暇管我。北京的高考志愿又是在考试之前填报，所以我就自己草草率率地填报了南开大学。那时候我自信不足，状态不好，言语之间经常跟父母透露考不好便复读的想法，但总被母亲一口回绝，于是只好硬着头皮一条路走到黑。从一模五百出头，到二模五百四五，再到三模五百七八，一点一点强努过来。高考那天，清早起来，跟父亲去考场，考试之前聊了聊武侠小说，重温了几遍背诵篇目，浑没记住一点。考试状态也平平常常，数学最后的题死活没做出来，选择漏填了两项，语文作文也跑了题。考完试以后，浑浑噩噩坐着地铁走了半个北京城，回到家里。题目的事，忘了大半，以至于公布标答后，竟不确定自己选的到底是哪个答案。之后的十来天，我每天清早起床跑步，说是不在意，其实心里一直在盘算自己的分数。从五百七八，到五百四五，再到五百出头，言语之间有意无意的给父母降低心理预期，以至于后来他俩都懒得听我说考试的事情了。出分那天，还是凌晨时分，父亲叫我起床，说分数出来了。两个屋子之间隔了没有几步，但我着实走了一阵，到电脑前一看，601，被录取了，然后不动声色的回屋。早上出门，只觉得天也清了，树也绿了，处处恬淡，只觉心里舒坦。后来知道其实我考的也并不是很好，同班的几个朋友发挥的更加不错，但那又怎么样呢，人生里的这一页，就算揭过去了。之后很快我去了外地上学，在他乡异地锻造心性，追逐理想，结交朋友，激扬青春，经历了或悲或喜的许多事情，从懵懂小子慢慢变成有主见的青年。一转眼大学过去，我在培训机构授课一年，如今又在新疆支教一年，兜兜转转又绕回到高考的路上。回首往事，不由一哂。当年看待高考，固然郑而重之，当成是人生头等大事，而今再看高考，不过人生中一件寻常经历而已。当局者迷，走过这段路程，才觉往昔艰辛，也不过如此，仔细品味，更有回甘。

高考是一道窄门，但并非是千军万马独木桥头的窄门。你无须计较他人，无须多想竞争。12年的求学，本身就是一种修行，一路走来，你孑然一身。《马太福音》上说：“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你要寻的是属于你自己的窄门，这道门是你生命力的奋斗、懈怠、坚定、彷徨的总和，这道门是你对自己的一次审视与检验。走过这道门，你会发现自己的脆弱与胆怯，你也会找到自己的坚强与勇敢。让自己年轻的心，变得成熟，这道门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高考是一道窄门，但并非是天壤云泥高下立判的窄门。门只有一道，终点自然也只有一处。透过时间回看，当初的考试成绩已不重要。每个人都划出了自己的轨迹，孰优孰劣再也无法比较。成绩优异的不一定顺风顺水，成绩略逊的往往倒豪杰辈出。当下你关注的东西，经过时间的沉淀，终究是过眼云烟。高考之重，不在分数与志愿的达成与否，而在于它预示着一件重要的事情——你终于跳出了家庭、学校的小小樊笼，踏入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未来岁月，也许会有艰难困窘之时，也许会有虎落平阳之日，但三界任驰骋，四海尽鸥游，你自己的人生，终究靠你自己奋斗。你会有自己的兄弟，你会有自己的事业，你会有自己的真正的曲折感情，此间的精彩，都是你之前无法料想的。学校里的那一汪池水，终究要倾入社会这一片汪洋。池水虽静，但终究比不得沧海浮沉更能动人心魄。鱼龙入海，再也无法回头。鲤鱼跃龙门，这门背后没有成与败，只有属于你自己的精彩人生。

如果你对即将到来的考试倍感压力，那么恭喜你，你是真正在求学路上付出过心血的人，唯有真心付出，才会着紧珍重。

如果你对即将到来的考试淡然处之，那么恭喜你，你已经拥有了超人的眼光，早一步跳出了小小的圈子，走向了自己的世界。

如果你对即将到来的考试心存恐惧，那么恭喜你，你是一个普通人，而每一个普通人，都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找到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朝游南海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上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人生须臾当豪迈，对酒当歌且纵情。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无须担忧彷徨，无须瞻前顾后，只需高歌猛进，尽情施展自己所能。

跨过这道窄门，门背后是一片坦途。

祝我的学生们高考顺利，一切顺遂。

邵轶辰

2011.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