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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我竟梦到了那所破败的小房子，孤零零的立在河岸之上。

       其实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次和那所小房子擦肩而过。每次回乡，都要去那条河岸，也都要经过那所小房子。它是在我的眼里，一点一点破败下去的。炕在席不在，灶在锅不在，渐渐的门和窗成了两个黑洞，幽怨地望着缓缓流淌的河水。

 最后终于沦落成南来北往的行人，解决内急的一个所在。以致于我每次经过，都要有意的绕行。

        小房子，只有十平米。最初是土坯垒成的，一炕一灶一个孤独的老人。老人的的职责就是守着眼前的那个闸门，打开或者关上。童年的记忆里关于老人的并不多，而且都不是愉快的。

       老人微驼，似乎一年到头都穿着一件分不清颜色的衣服，脸上几乎没有笑容，从不开口说话。

长长的河岸之上，闸门是孩子们喜欢的聚集地点，关闸的时候，水从不是很严密的闸门缝隙里挤过，总会有很大的水声，而那个类似方向盘一样的铁制操纵杆，也常常成为我们敲打取乐的玩具。

老人总是在我们玩得最兴高采烈的时候，从黑糊糊的小房子里冲出来，对着我们大吼几声，老人吼出的声音很古怪，像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咒语，却让我们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于是一哄而散。

     儿时的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觉得那个相貌凶恶的老人不是一个善类，每每在故事里读到巫师、魔鬼之类的人物，总是会联想起他。

如果去河岸玩，经过他的房子，总要一路小跑，很怕一不小心被他发现了，抓了去，念上一段咒语，就变成一只老鼠、蝙蝠什么的，留在他的小黑屋里再也回不了家。

 可是慢慢的我发现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只要我们不去动那个闸门，老人很少走出自己的小房子。

       还记得有一次，两个淘气的孩子趁着夜色，把老人屋檐下的几个鸟窝用竹竿桶了一溜窟窿。在这之后的很长时间，老人都不让我们在小房子附近玩耍。

老人的耳朵很灵，只要听到我们的声音，他就会跳出来对着我们吼叫，还是听不清他在吼什么，但能感觉到他的盛怒。年幼的我并不能理解，几个鸟窝怎么会让老人变得如此疯狂。

顽皮的孩子因此和老人开始了一种类似游击战的游戏，并且在老人的怒吼和追赶中享受着某种乐趣。我不知道最后是什么让老人放弃了对我们的驱赶，他又回到那个小黑屋里，很少出来了，河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小村子渐渐富裕起来，老人的房子也由土坯的换成了砖混的。老人更老了，背也更驮了，脸上层层叠叠的皱纹让老人看上去少了几分凶煞，多了几分和气。

不知谁送给老人一只小狗，再回乡时，就常见老人依偎着他的小狗，在墙根下晒太阳。即使有人走过，他也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样。

听村里人说，他已经转不动那个闸门了，那个小房子不过是村里人给这个孤独的老人一个安身之处罢了。村里很少有人提起老人，也许他原本就是一个并不招人惦记，自然也就容易被大家遗忘的人。又或许也没人很清楚的知道，这个老人从哪里来，又为什么留在河岸上。

在我毕业之后的几年，忙于工作、恋爱，结婚、生子，一直都没有回老家。

等到我领着三岁的女儿再次踏上河岸的时候，房子还在，老人已经不见了。也曾问起那个老人哪去了？回答：“前年死了。”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再没有多余的话。

我也只是怔了一下，就转过身去照顾身边蹒跚的女儿，彼时她正举着一根比自己还高的竹竿满院子追小鸡。

      虽然每年回乡都经过那间小房子，却很少想起老人，仿佛他不曾来过这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