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肺病，看不见的“矿难”

当他们走下矿井时，并不知道缺乏劳动保护的工作环境会夺去他们的生命，在那些缺乏劳动保护措施的矿井里，他们只能用自己的肺来过滤煤灰，直到有一天，肺被堵塞得像一块密不透风的石头……

 

记者 唐岱

 

7年前，南泉村54岁的老矿工尹伏根被诊断为尘病2期，如今，随着
病情的恶化，尹伏根每天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只能躺在床上用氧气机吸氧。

 

    ２０１４年１１月前后，湘潭县谭家山镇一批煤矿企业被陆续关停，这意味着我市煤矿业正在进入优质资源整合的洗牌阶段，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群体应该引起我们的关注：那些长期奋战在煤矿生产一线、并不幸患上尘肺病的煤矿工人。

 

    １１月１７日，我们来到了谭家山镇南泉村，见到了５１岁的采煤工刘铁伍。

 

５０岁的年纪，７０岁的身体

 

    刘铁伍今年５１岁，却如同七旬老人一般，上几级台阶就得停下来喘气，每一次呼吸都发出老旧风箱漏气般的“嘶啦”声。

 

    “如今我和一个废人没区别，抬一点东西就胸闷得不得了，就像要被憋死一样。”刘铁伍苦笑着说。

 

    １９８８年，刘铁伍进入某大型国有煤矿担任采煤工，１９９６年在工作中负伤左臂骨折，不得不回家休养。２００７年，闲不住的刘铁伍不顾妻子的劝阻，进入湘潭县另一家私企煤矿担任采煤工。

 

    “比之前单位的工作环境要差一些，但至少又能拿几千块钱一个月了。”刘铁伍告诉我们，在这个煤矿他是“三班倒”，工作时长为８小时，除去换衣服和步行到矿井中的时间，实际工作时间是６小时。但在这６个小时中，刘铁伍全程呆在一个潮湿闷热的窄小矿洞中，连身子都站不直，只能一直猫着腰。

 

    更辛苦的是，这个窄小的空间中弥漫着粉尘，严重时能见度不过一米。“戴口罩也没用，一会儿口罩上就被粉尘给堵住了，只能摘下来拍打干净再戴上。”

 

体检后，他突然被辞退

 

    刘铁伍回忆，２０１２年８月，他和其余采煤工人按照矿上的要求，到县疾控中心进行了一次体检，但这次体检的结果没有公示。同年１０月，刘铁伍在矿上看到公告才知道，他被辞退了！

 

    “那一批辞退了３０多个人，都没告知原因。我们当时就怀疑，莫非我们得病被抛弃了？”

 

    于是，大家联合起来向县政府求助。不久后，在县政府帮助下，刘铁伍看到了自己的体检报告，上面果然写着“疑似尘肺”。

 

    “其余工人我没有一个个问，但我村里几个熟悉的矿工都和我一样，体检报告上写的是‘疑似尘肺’。”刘铁伍说。

 

    之后，刘铁伍和１０名遭辞退的矿工一起，再次到湘潭市疾控中心做体检，这次体检结果明确１１人全部患上了矿工的职业病——尘肺病。

 

    “４个人１期尘肺，２个人２期，５个人３期，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是２期。”刘铁伍一脸苦笑地说。

 

    对于尘肺病，老矿工刘铁伍并不陌生。这种进展性疾病一旦患上，即使脱离煤尘作业，仍可继续发展。“这病是矿工的噩梦，基本根治不了，只能尽量拖着不让病情恶化，但治病要钱啊，采煤工人几个有钱这么耗着？”

 

    刘铁伍说，２０１１年，同村６０岁的老采煤工黎汝强就因为长期饱受尘肺病的折磨，用一种惨烈的方式结束了生命——这位老人独自在屋后挖了个窑洞，然而钻入洞内并用红砖封死洞口，一个人静悄悄地喝农药自杀了……

 

担心丈夫，她数次落泪

 

    相较黎汝强，刘铁伍幸运的是他并不是在小煤窑挖矿，而是正规煤矿企业，刘铁伍有工伤保险。为了自救，刘铁伍向我市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局寻求帮助。经市劳动能力鉴定委员会鉴定，刘铁伍为工伤４级，按照工伤保险的补偿类别划分属于“完全丧失劳动能力”。

 

    ２０１３年１１月２２日，经司法部门和镇政府出面调解，刘铁伍和所在煤矿达成协议，一次性赔付１４．３万元，２０１４年６月前付清。然而，迄今为止刘铁伍只拿到了２．８万元。“我这都是拿来救命的钱，实在是不能不要啊！”

 

    ４６岁的黎志忠与刘铁伍同村且在同一煤矿上班。听说我们来采访，他和妻子周惠敏也闻讯赶来了。黎志忠的病情比刘铁伍更为严重，经市疾控中心诊断为尘肺病３期，经市劳动能力鉴定委员会鉴定为工伤３级，但至今未能找到维权方式。

 

    “县人社局说不受理我的劳动仲裁，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黎志忠因为急着赶过来，小跑了几步，明显已经喘不过气，只能揉着胸口断断续续挤出来几个字。

 

    黎志忠的妻子周惠敏则因为心疼丈夫，一直在旁偷偷抹眼泪。之后我们才知道，之前因尘肺病自杀的老人黎汝强正是周慧敏的表叔。她很担心丈夫的尘肺病因无钱医治而恶化，最后和表叔一样的结局。

 

    离开南泉村前，周慧敏带我们来到了６１岁的老采煤工尹伏根家。７年前，５４岁的尹伏根被诊断为尘肺病２期，如今，他每天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只能躺在床上吸氧。

 

    “求求你们，帮帮我丈夫，我不能让我丈夫变成这样！”周慧敏哭着说。

 

矿工们，请重视自己的权益

 

    当天下午，在刘铁伍的指引下，我们找到了他和黎志忠工作的这家私企煤矿。由于煤矿已经关停，我们没能找到相关负责人。刘铁伍、黎志忠包括我们在内，数次拨打负责处理职工职业病事宜的人力资源部负责人李某的电话，也始终无人接听。

 

    随后，我们赶到了湘潭县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局，了解刘铁伍与黎志忠的情况。

 

    曾帮助过刘铁伍与黎志忠的湘潭县人社局政策法规股股长刘薇表示，刘铁伍本身与某国有大型煤矿有劳动合同，２０１１年刘铁伍提前退休后已经开始领取退休工资。然而，刘铁伍却隐瞒了这一事实，与另一私企煤矿再次签订了劳动合同，并由该私企煤矿购买了工伤保险，现在又因患尘肺病被鉴定为工伤４级，这种情况非常特殊，属于个例，因此相关赔付事宜有些滞后。“目前我们已经向省里请示，相信很快就能有答复。”

 

    对于黎志忠的诉求，刘薇股长表示，县人社局在得知黎志忠的情况后，一直积极与该私企煤矿协商，但据她了解的情况，该私企煤矿目前遭遇资金困难，尽管有心赔付却暂时无力执行，但县人社局一定会保障黎志忠享受到应有的工伤保险赔付。说话间，刘股长又拨打了该煤矿人力资源部负责人李某的电话，也同样无人接听。“别说你们，我们打电话也难得打通！”

 

    至于黎志忠说的“县人社局不受理他的劳动仲裁”，刘股长表示，这是黎志忠误会了。“我们一般都会先组织双方协商，协商不成才受理劳动仲裁，黎志忠现在完全可以向我们提出劳动仲裁，我们一定会受理。”

 

    谭家山镇从事矿业的工人有很多，现在众多煤矿企业或将彻底关停，其中还有多少未能察觉到自己已患上尘肺病，或是已察觉患尘肺病却不知该如何维权，我们不得而知。

 

    对此，刘股长特意提醒从事矿业的工人，若察觉到自己肺部有不适，可马上到市疾控中心体检，一旦市疾控中心确诊该工人有尘肺病，则会出具一份职业病诊断证明书。之后，该工人可持与用人单位的劳动关系证明及职业病诊断证明书，到市人社局申请工伤认定，再由市劳动能力鉴定委员会对其劳动能力进行鉴定。

 

    经此流程后，如该工人（１至４级工伤）由用人单位参保了工伤保险，则由工保中心和用人单位按规定支付工伤保险待遇给该工人。如若用人单位未为工人参保，则由用人单位按照工伤保险规定全额支付工伤保险待遇给该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