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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时节，我总是听到一只孤独的布谷鸟在城市的上空歌唱：布谷！布谷！布谷……

前些天的一个晚上，我在街边跑完步以后，沿着洒有淡黄色灯光的林荫道随意地走着;忽然，我听到幽蓝而高的夜空中传来几声久违了的布谷鸟的鸣声，我的心府豁然洞开，一下子仿佛置身故乡的田野。我情不自禁地模仿着叫了几声，也算是对飞过城市上空的布谷鸟的回应。

后来又有多次在这城市里听到布谷的叫声，奇怪的是都在夜间。也许白天市声太嘈杂，根本听不见;也许布谷鸟也喜欢在夜间出来--夜里安静也显得空旷多了，空气不消说也很清新。我的居所在北京的五环附近，接近郊区，夜间有布谷鸟活动，也算正常。

有时候我还睡在床上，它就从远方唱来，把我从梦中唱醒。我听着它向远方唱去，那声音犹如一首怀念故乡的歌的尾音，渐渐地弱下去，弱下去，弱到若有若无的境地。我便闭上眼睛又静静地睡着了，梦中回到遥远的山村，参加到父辈兄弟插秧的队伍中去。一个个背朝蓝天面向黄水，屁股拱着秧盆向后退却，前面的浅水里就布起五根绿色的琴弦。手碰着水面，水哗啦或者叮咚地响，那是极其美妙的音乐。如果场面沉闷，就有歌声从水面飘起。那些歌自然是唱爱情或者唱理想的：

　　阿哥栽秧行对行，三行青来两行黄。

　　秧苗黄来缺肥料，阿妹黄来缺情郎……

后来又有多次在这城市里听到布谷的叫声，奇怪的是都在夜间。也许白天市声太嘈杂，根本听不见;也许布谷鸟也喜欢在夜间出来--夜里安静也显得空旷多了，空气不消说也很清新。我的居所在北京的五环附近，接近郊区，夜间有布谷鸟活动，也算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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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使我想起童年。童年激动人心的时刻也常在夜间。我们这些村子里的小男孩、小伙伴，只要天气允许，都会相约从家里出来--就像鸟儿飞出小巢，在村庄里、田野上乱扑乱飞。那是多么快乐的时光啊，我们把能想到的玩法都玩了，而最乐此不疲的就是打仗。本村的小伙伴之间打，跟外村的孩子打，在村道上、田埂上、沟渠上不停地奔跑、追赶，在丘岗上、草野间、打谷场的草坡上不停地翻滚，甚至飞墙越壁，我们的笑声、呼唤声、呐喊声、斥责声不时地从幽暗的夜幕--一层层的夜幕间飞出，久久地回荡在田野上。

布谷鸟又从远方唱来，把我从梦中唱醒。我说我已经听到了，你还在唱什么啊？我想它一定是“看见”有人还没有听到，它一定是在叫他们。它要让所有有“布谷”经历的人年年回味回味“布谷”的情景和味道吧。我十分感激这不曾谋面的布谷鸟！我听着它向远方唱去，那声音犹如一首歌颂故乡的歌的尾音，渐渐地弱下去，弱下去，弱到若有若无的境地。这样的早晨，我的身心无比的舒畅！我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床上，极其奢侈地享受这种舒畅。

不一会儿，布谷鸟又从远方唱来，又把我从“梦”中唱醒。我说你怎么这么痴啊，一遍一遍地歌唱。我听见了，我回忆了，我正在享受啊。难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叫，是因为还有人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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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起，大概是有人听见了没有引起重视，听而不闻，所以布谷鸟才一遍一遍地歌唱，才一再提醒。大概它是从某个山村来，或者是巡视了许多山村而来。它知道某人或者某些人的责任田还空着，里面没有琴弦一样的秧行，清波里荡漾着蓝天白云和鸟儿的身影。它还知道某些人的田里已经杂草丛生，甚至芦苇成林了，它是在催促责任田的主人快回去整田、插秧、播种呢。鸟儿毕竟比我们人类处得高看得远啊。

我一点都不羡慕出生在城里的那些同龄人。虽然我走过的路比他们的要艰难得多，但我的童年，有一片快乐的田野，有欢快的布谷鸟的叫声。说真话，我现在都想重新回到我的故乡，再与我的那些童年的小伙伴一起埋伏在草丛，然后用布谷鸟的叫声作为彼此见面的联络方式呢。

但是，前夜，我跑完步又散步时，听到城市上空的布谷的鸣声，情不自禁模仿着叫了几声以作回应，在一刹那间感到欢快的同时，也突然发觉:我模仿的布谷鸟的叫声怎么越来越不像了呢?我的心头涌起一种微微的羞愧。

我听见那鸟儿还在不停地歌唱：布谷！布谷！布谷！那歌声多么好听啊！我听到它向远方唱去，那声音犹如一首意味深长的歌的尾音，渐渐地弱下去，弱下去，弱到若有若无的境地，却久久地在我心中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