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早的牙医，是我们的邻居。他的名字叫Dönges，是一位快乐的中年人。对人热情，工作之余，在走廊里跑来跑去的，常常吹着口哨。他的名字总让我同饲料连在一起，因为德文的“饲料”一词听起来同它很像。我在他那里看牙已经有十几年了。

他的牙医诊所，设备老旧，病人很少，里面有一个高个子长相漂亮的女助手，跟了他几十年，其他的女护士经常换人，这不是个好兆头。但是我们大家相安无事，因为我们还不太老，牙齿还可以，每年就是去一二次，检查一下而已。

有一个阶段，这个Dönges经常生病，而他的女护士又不及时通知我们，总是让我空跑，我有点生气。是不是因为私人的问题，导致医生常出状况？反正他的太太后来同他离婚了。这样，我换了对面的一家新牙医诊所，那个诊所看上去很新很现代化，里面的病人也很多，那个男医生瘦瘦的，看上去很精明对人不太友好。我说我要例行检查和清洗牙齿，这些费用都是医疗保险公司付的。但是这个医生却说他不洗牙齿，岂有此理，牙医不洗牙，从来没有碰到这样的医生，拒绝给病人服务。但是他马上接着对我说，他们有什么什么好的服务和护理，要多少钱等等。后来我就再没有去过那个牙医那里，又换回到“饲料”那里。但是那个诊所却一直给我寄广告，推销他们的服务，当然这些服务都不在保险范围内。

有一年，我右边的大牙发炎，痛得厉害，就去“饲料”那里看牙，他先帮我上药，让发炎的牙齿消肿。然后他给了我一张单子，让我去医疗保险公司批单，他还同我谈了治疗的方案。当我把批单交给他时，他突然不提原先的治疗方案了。后来我明白了，可能是医疗公司付的费用太低。但他还是给我补了牙，但是这次补得很不地道，牙一直痛一直痛，又去看了几次，中间还隔了圣诞节和新年，我只能每天熬着。其实“饲料”也明白，我的牙齿的炎症没有消掉，应该把补的地方挖开，重新上药，重新再补。但是他就是不那么做，每次都是随便处理一下。这样，我就只好离开他了，去找别的牙医。

要找一个好的牙医不容易。当时网上已经开始流行对医生做评定的方法，我就去看这些评定。看到有一个诊所客人的评价不错，就去了。那是两个牙医合开的新诊所，里面的设备很好，病人也多。他们帮我看了牙齿，说是，那个牙齿发炎很严重，原来的医生并没有把它看好，匆匆忙忙地就补上了。所以他们又重新帮我挖开，消炎。我想，病人有病，去医生那里看病，医生必须要为病人服务，这是当医生的责任。给牙消炎可能挣不了什么钱，但是他们必须这么做，不能推脱，所以他们也真的是这么做了。但是挖开的洞，他们无论如何不肯给我补上。他们向我推荐最新的技术，那是自费项目，价格很高，在二千欧元以上，我拒绝了。更可笑的是，他们说，这个新技术还没有完全过关，有可能会失败。这是他们为了避免将来的官司，先打下的一个伏笔。在这个项目上，他们不惜时间，专门约了我，拿了很多的资料给我看，那个年轻的医生还花了好多时间，不厌其烦地给我介绍这个新技术，给我看那些拍得很精致的照片。可惜的是，他们白白地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却没有达到目的。

那一个阶段，我整天地纠结，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有二个选择，一个是让它去，只要牙齿不痛，就这么维持，到痛的时候再去补；吃饭的时候尽量避开这颗牙齿。但是我知道，这是对自己的健康不负责任。那就只有另一个选择，继续找牙医。好在德国的医疗系统允许病人自由地选择医生。

那个时候我想起了M的朋友，这位朋友曾经对我说过，他的牙医很不错。于是，我又去了那个牙医那里，再碰运气。那也是个新诊所，由一男一女两个医生合开。里面的护士都很年轻，都是刚毕业的小姑娘。用那些小姑娘，费用可以低一点。但是，别小看了这些年轻人，学的都是最新的技术，老护士比不过她们。

我看的是那位男医生，医术确实高明，设备精良，我看他的技术应该是当前最先进的，同“饲料”相比，不可同日而语。而且那位医生态度也很诚恳，对人很公平，只要是来者都是客，没有因为你是外国人，有一点点的怠慢。说心里话，我很喜欢那位医生。只不过，医生也是人，也要挣钱养家糊口。他也只提供自费项目，而且一颗牙他不肯做，要做就要做二颗牙，他硬要我把另一颗牙也一起做。其实，那颗牙还可以用，不碍大事。但是这个自费项目，保险公司可以分摊一点费用，因为我们每年都按期去检查牙齿，这是保险公司实施的一项奖励措施。

然后，我又开始纠结了，怎么办？这个费用是1400多欧元，保险公司可以为我付掉300多欧元。但是自己仍然要付1000多欧元啊。纠结啊纠结，大家都是为了钱。后来我想通了，一，身体健康最重要；二 这个医生技术好，在他这里做牙，可以绝对放心；三，这个钱我还付得起，况且，医疗公司还帮我付掉一点，性价比还是划得来。于是，就做了。果然，做得很好。最新的技术嘛，那牙齿看上去就像是自己的真牙。不！比真牙还好，又白又光洁，用起来没有一点不舒服的感觉，就好像这二颗牙从来没有坏过。我想，如果是有钱人的话，他们一定是不会在乎价格的，只要能够做到效果好，就称心满意了。所以，这位医生，还是不错的选择。

以后，我就定期去那位牙医那里检查牙齿，安然无事。

这样过了几年之后，事情起了变化。因为我们搬家了，新家离那位牙医比较远。M的意思是，只要医生好，远点没关系。但是我这人比较懒，怕坐车跑远，还要花掉大半天。我想，我可以在这里附近找个牙医试试，如果不好，再回头去那个牙医那里。

我在新家对面的牙医那里登记了，仍然是每年的例行检查。第一次看到那个牙医，是个中年人，满面堆笑，脸色红彤彤，就好像刚刚喝饱了酒精似的。房子很旧，设备也不怎么新，工作人员很多，却看不到有多少病人。工作人员的脸都很严肃，没有笑容，年纪也都不轻。第一次检查，匆匆走过场，很简单地完事了。我觉得还可以，反正就是一个检查嚒，毕竟近了好多，很方便。第二次检查，他们就做得很仔细了，护士洗牙洗得很彻底，又是挖又是磨，还用牙线把缝里的东西都清理出来，最后牙医亲自来检验结果，还给你很好的建议，什么要天天用牙线啦，什么牙膏好啦，什么牙刷好啦，等等。最后，还给了你一些样品，供你回去试用。这就是他们的企业文化，对于回头客的服务更上层楼。

最近，左上颚最后一颗大牙出了点问题，需要补洞。那位牙医对我说，补的材料有好多种，但是你这是大牙，在后面，别人看不到，所以可以用最简单的填充料，全部由医疗保险公司付费，自己不花一分钱，而且一点都不影响质量。如果是门前的牙，就要用其它的材料，不为其它，只为了美观。看看，这位牙医多好，很为顾客着想。如果当年，我要是碰到这位牙医，就能够既解决问题，又可以省掉1000多欧元。这个差别有多大呀。从而我也知道，每个企业，不管大小，都有自己的一个立场，一种文化。

在这个牙医诊所的墙上，我还学习到了一些专业知识，补牙的填充料有四种,其中最简单便宜的是Amalgam，这就是我的牙医为我使用的填充料，这种材料最牢固，是汞合金，有人说有害身体，但是没有很明确的医学上的证明。其它的材料或是陶瓷，或是人工合成材料，都是又白又漂亮，各有优缺点。以前帮我补牙的医生用的材料就是这类很贵的材料。不过，我补的都是大牙，在后面，别人根本看不见，所以用这种材料就没有什么意义，纯粹是为了赚钱。

经历了这些故事后，我对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失望，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很公正有道德的好人。“其实，在德国，你能够找到好的牙医”，我对自己这么说。不过，要碰点小运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