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是件头痛的事。更头痛的事是老人不肯扔东西。

在上海的日子里每天都要同老人吵一架，出发前所发的誓：坚决不同妈妈吵架----早已忘在脑后，在热血冲上脑门时，甚至说出绝情的话，真是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某一天居然在老母面前跪下来求她，俩人的心里都滴着血。

在每吵一架的战绩下，我好不容易地处理掉了三个木箱，一个单衣柜，一把木躺椅，一张大床，一张沙发，一个冰箱,一架彩电，一个电脑。这些东西都是半扔半送，像征性地收些钱。

保姆郁阿姨拿来好多黑色的大垃圾袋，经过三天三夜的战斗，我大约处理掉十几袋的垃圾。我的策略是白天睡觉，晚上工作，趁妈妈睡着时扔垃圾，否则这个家是搬不成的。

我对战绩是满意和骄傲的。妈妈对我的评论则是一种愤怒的批评：你们都是败家子，把我一生的心血都糟蹋掉了。母亲说这句话是有所指的，因为母亲第一次从吴江路搬迁至武泰公寓时，是哥哥帮她搬的，听说哥哥扔了好多东西，哥哥的作风和我不一样，他一边骂一边惯东西，很多时候，我妈妈必须从他的手里将东西抢回来。

她攒下的每一件物品，都是她身上的肉，刻着她的血，里面印着她生命的轨迹和人生故事。这些东西不在了，老人生命里的某些物质也在慢慢地消失。

所以说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斗。一场辛辛苦苦从头到尾没有听到过一句好话的战斗。

无可奈何的老人

上帝眷顾可怜的我，某一天派了杜老师来探望，她帮着我一起说服老人。

杜老师是居委会里专管老人工作的，房子也是杜老师帮忙找的，搬家的那天她还陪我一起去新居，这种事在欧洲是不可能发生的，它是中国的国情和人情。感动之下，送了一面锦旗到居委会。

家终于搬好了。

妈妈让我在墙上挂一个小小的十字架，让我的神看顾她。

走廊里妈妈的明星照。

厅。

在妈妈的新居里仍然有一张大床和一张小床。为了迁就妈妈，不顾常规，在厅里也放了一张床。

厨房。

坚决不让妈妈烧煤气，她坐着坐着就会睡着，要是炉灶上煮饭煮汤时，水溢出来火灭掉时，很容易造成煤气中毒。给她备了三个电饭煲一个电磁炉，三个电饭褒：一个煮汤，一个熬中药，一个做饭，一个电磁炉炒菜。

阳台一角

妈妈的新居是一室一厅。

这里是"室"，红的绿的好像农民工的宿舍。

这个彩电后来也卖掉了,这次是老人自愿的。

一个彩电足够了，妈妈越来越少看电视了。两年前回国探望她时，我们俩人还常常晚上一起看电视连续剧，这一次几乎没有。

你知道，人的生命是怎样地在一点一点地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