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13。05。2011(黑色星期五)

婆婆死于2006年11月25日，在我丈夫49岁生日的前一天。这一天上午她还让人陪着去超市买了烤蛋糕的材料，准备为我丈夫的生日烤一个栗子蛋糕，这是我丈夫的最爱，也是我婆婆持守了几十年的传统。当天晚上6时许，就在我丈夫下班回家后的10分钟，她倒下了，再没有站起来。也许她从下午起就知道自己不行了，要作别人生了，可是她坚持着，硬挺着。。。。。。直到她听到，她亲爱的小儿子回家了，儿子的脚步声，"踏踏踏"地上了楼梯，她放心了，一撒手便离开了这个让她又留恋又失望的世界。

婆婆死后，周围的四邻乡亲，一个个地从他们呆的角落里跳了出来，来到我家门前，表演了一番，让我好生地看了他们一遍，想了又想。他们是舞台上的角色12345，于我是再熟悉不过了。平日里那些温婉可亲的面目后面，包裹的是怎样的一付心肠，让我在这里将这些德国中西部小镇上的人物描述出来，在阳光底下抖擞抖擞：

人物1--哈娜罗安：她是我们的亲戚，她的公公和我们的祖父是堂兄弟，可是没有血缘关系，因为他的公公是"拖油瓶"，是被自己的母亲第二次婚姻拖入这户大家族中的，住在离我们大约1000米的地方。虽然是亲戚，平时也没有什么来往，在出门散步时总能碰上，就很客气地点点头。婆婆死后，她是第一个来我家的人，没请自来。她进了门，往四周看了看，开口说话了：你的婆婆是个很会做饭的人，她曾告诉过我，她有许多的菜谱，你可知道这些菜谱在哪里？能否将它们送给我？我说，我不知道，但我会找找看，找到后，给你送去。我心里想，她真愿意要那些我婆婆从杂志上剪下来的一片片纸张？或是她用颤颤巍巍的手抄写在黄纸片上的菜单？接着，她指着婆婆放瓷器的柜子，问我，是不是我们不打算保留这个柜子了？我说不，我们要留着它。她又看了看地上一圈我整理出来的瓷器，茶具，就说，可不可以将它们送给我？我说，好吧!你挑一些吧! 她又说，那个放瓷器的蓝子是否也能一起送给我？我心里不高兴了，那么精致的柳条蓝子。但我想我还有2个，算了，就一并让她拿走了。过两天，我从窗内望出去，她把我扔出去的几条旧地毯，挑走了一条。又过了两天，我在婆婆的书堆中挑了一套最大最好的德国菜谱精装本(上下集)，再加上两包彩色蜡烛，放在她家的门前。

人物2--丈夫的哥哥：自从婆婆死后，他未曾露过面，我们都是通过电话联络的，尽管他住的地方，离我们也只有1000米，不过不是同哈娜罗安家一个方向，正好是反方向，他住的地方从前是我们祖母的父母留下来的地皮。他哥哥表过态，妈妈的东西一样都不要，对老女人的东西他一点兴趣都没有。过了两天，他又打电话，说是所有的瓷器以及瓶瓶罐罐，都要送给她的清洁妇。弟弟家过什么日子，和他没有关系，因为这于他无利；清洁妇帮他打扫卫生，于他有利，这就是一个做商人的人生哲学。过了几天，他又打电话给丈夫，催了几下，丈夫就又来盯我。我就把一堆自己不要的瓶瓶罐罐堆在门前，让丈夫打电话给他哥哥，告诉他哥哥的清洁妇可以来取啦。果真，到了晚上，我回家时，这一堆瓶瓶罐罐全消失了。

人物3--缇娜：这是丈夫哥哥的现任太太，不过他们已经决定分手，缇娜已经另找房子搬出去了。她有我婆婆的房门钥匙，但她没有把钥匙交出来。她事先跟我打召呼过，她要来婆婆家找东西，但不说何时来。那天她来了，看到我在家，然后我就一直陪在她身边，她先是拖出桌子底下的电烤炉，原包装还没拆封，对我说，这是我婆婆准备送她的圣诞礼物，她要拿走。无法考证，好吧，就拿走吧!她又爬到墙上，取下一面巴洛克式的古董镜子，说这是她送给我婆婆的，也要拿走。死无对证，也拿走吧。(送了人的东西，还可以从死人身上要回，这主意不错。)然后，她又在房中走了一圈，拿走了不少的东西，都说是她从前送给婆婆的，也都死无对证。好吧，都拿走吧!只是她两只手终究有限，汽车的空间也有限，末了我还送她两个大塑料筒，以便她可以把东西装走。最终，我把钥匙给要回来了。

人物4--安吉丽娜：她是我丈夫哥哥的前妻，她也来了，没请自来，不过来得晚了一些。她来的理由很好，因为做过我婆婆十年的媳妇，想要寻找一两件古董"留作纪念"。她问我要的东西我没有，我说，哈娜罗安比你早到一步，她拿走了不少好东西。我忘了，她后来拿走的是什么。当她出了门，还心有不甘，又回进来，进入客厅，将我放在橱柜上的6棵木雕松树(德国ERZGEBIRGE的工艺品)，一棵都不留地拿走了，这原不是供她挑选的东西，她连问也不问一声就拿走了。这同她平时道貌岸然的样子相比，是同一个人吗？原来那样子都是她平日里装给我看的，为何不一装到底呢？

人物5--赫尔伽：他是我婆婆的弟弟的儿子，也就是我丈夫的表弟。他们一家住在舍林根--我们隔壁的一个城市，就是那个生产世界闻名的双人牌剪刀的地方。他没来，也没有给过信件表示哀悼。他打了一个电话，我不知他开始讲了些什么，末了，他想要我婆婆那幅跳芭蕾舞女孩的油画。我丈夫到是比我干脆，一口回绝。这幅油画虽然比不上德加的名画，可是那白纱的质地表现得那么逼真轻柔，还有那女孩的体态，那暗绿色的调子，都表明了这是一幅很出色的油画，是我婆婆从她的表姐手中继承下来的。虽然是通过赫尔伽母亲的手送到了我婆婆的手中，但这同赫尔伽又有什么干系呢？

那么我们是好人吗？我们也是不孝的子孙。这栋房子属于我们没错，因为婆婆与我们同住，所以她的东西顺应地归了我们，她没有专门作遗嘱。成天窥视别人东西的人，没有得到什么，没有动过这方面脑子的人，却稀里糊涂地拿到了一些东西。尤其是好东西，外表是看不到的，只有拿到的人心知肚明。

在我婆婆还没有过世时，我和丈夫常常地做白日梦，幻想着我婆婆死后，我们搬下去住，要怎样地打理那套空间。我们有很多大计划，我们要把两个房间打通，中间起一座月洞门，我们要在面向花园的地方开一扇门，再搭建一个玻璃花房；我们要在门的上方建一个阳台，我们要这，我们要那。。。。。。想想，婆婆还好好地在楼下生活着，我们该这样想吗？

婆婆真的死了，我们什么计划都没有执行。我们每天看着她用过的东西，心里一阵阵地生痛。看着花园里的长凳，那是她经常坐的；看着车库前的通道，她常常在那里走来走去；看看地里的花，都是她亲手种下。可是她的人呢，人去了哪儿？想起她对我们的好，她对周围人的好，她对任何人都友友好好的，我们才知我们心里是真的痛，这是我们从未想到过的。

人啊人，你不知道你是什么，你也不知道你要什么。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很好，(包括上面的角色1234567)，都是别人对不起自己。要按照物质守恒定律，不好的人都去了哪里？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一旦目标达到了，却根本不是那回事。某一件事来了，它成为照妖镜，把你的真相照给众人看，尽管还想遮遮掩掩，却由不得你。

中国人有句话：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能成吗？

看看圣经里怎么说：这个世界上一个义人都没有，一个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