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铁生说生病

在高铁站书店看到白岩松新出的《白说》，随手翻了翻，看到里边有一节名为“被读歪了的《道德经》”，心说看看老白如何读道德经，就买了那本书。读完后基本能认同他所理解关于道德经的那几条，但也没有觉得有太多新意，倒是他关于史铁生的一段描写让我比较有感触。回来查了一下，是出自史铁生《病隙碎笔》中的一段文字，如下：

生病让人一步步懂得满足。发烧了，才知道不发烧的日子多么清爽。咳嗽了，才体会不咳嗽的嗓子多么安详。刚坐上轮椅时，我老想，不能直立行走岂不把人的特点搞丢了？便觉天昏地暗。等又生出褥疮，一连数日只能歪七扭八地躺着，才看见端坐的日子其实多么晴朗。后来又患尿毒症，经常昏昏然不能思想，就更加怀恋起往日时光。终于醒悟：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任何灾难前面都可能再加上一个“更”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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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不知道史铁生是谁，没看过他的书。史先生大致是说，每个人都应当惜福，要珍惜当下的因缘，不过我在这段文字中还读到另一层意思。《大念住经》身念住的九观墓园部分，介绍了如何观察尸体的变质腐烂过程，但没有谈到如何观察活着的身体经历老病至死的过程。而这段文字则较好描述了身体老病至死的情形，以及常人在这个过程中的心理变化。我们都知道身体是血肉之躯，是由物质组成的，因此终有坏灭的一天。生物体都遵循生老病死的规律，它必然一步步走向坏灭，这个趋势是无法逆转的，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接受还是不接受，它都要按这个既定的规律发展。

你不是你身体的主人，身体是无主的，身体本质是一台在独立运转的生物机器——身体的呼吸、循环、消化吸收、免疫、内分泌等机能，都是自动自发地在运行，不是由你在掌控。身体的老病死是自有轨迹的。我们所能做的，最多只是从平时养成良好的生活方式、饮食习惯、情绪心态，以延缓老病死的到来。但最多也只是延迟和缓解而已，而老病死的结果是必然会来到的。当老病死一天天逼近，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臣服，无条件接受。如此才能做到：身苦，心不苦。

史先生因下肢瘫痪而长年依靠轮椅生活，这是他比常人不幸之处。但正因为如此，他比常人更加深切地感受和意识到身体的存在。由于行动不便，因此外缘也就更少，由此他得以有更多的时间与自身相处。常年备受疾病折磨而旷日持久地与死亡的抗争，使他对生死的领悟到达了一般人所不能企及的深度。也可以说，正是疾病成就了他。

虚舟，2016年1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