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
秋天的一个傍晚，太阳下去了，月亮匆匆地赶来，柔和的月光照亮着山脚下的西村。铁蛋远道而来的表哥正蹲在门前，用龟裂的手抓起一大把干柴，随手从破烂发臭的包袱里掏出油腻的火柴，点燃了这摊干柴，又从包袱掏出了陈旧的黄纸，洒在火堆上。
“咳咳....…咳!咳……”表哥像是被惊醒似的，猛得一抬头，一起身，惊吓走了一只乌鸦。屋内传来安慰似的声音“乖，别动……表哥已经从县城回来了..…现在在哪？现在应该给你买药去了.....…”表哥这才恍然大悟，抓了抓头发，从旁边的大树下抓起一个半埋着的瓦罐，飞似的跑向西边，只剩下那个火堆还在陪伴着月亮。
西村口，神汉刘玉升正摆弄着柜台。忽然，他眼里冒出了一个人，像是从土里蹦出来似的，出现得很突然。刘玉升打量着这个人：约两米的身高，铁青的脸，黝黑的皮肤，干裂的嘴唇，沾满泥土的头发，但身子却像杨树般硬朗。可眼睛却像从未睡过觉似的，布满了血丝。这个约莫二三十岁的人开了口：“我表弟的情况，你也知道，这两年我在县城赚够了药钱，希望你能救救我表弟！”说完，表哥将瓦罐重重地砸到柜台上，零散的纸币和硬币铺满了柜台。刘玉升两眼放光，马上拱手请客人坐下，自己就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开始寻找“药”。那副嘴脸像是要喷出香油来。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这种病好治，好治！”说着，刘玉升便笑着从柜台里摸出一个纸盒大小的铁人。“将这铁人放你表弟枕头下面，约莫两天后，在子时将铁人抽出来，打开头上的盖子，将炭灰——不，是‘冷香灰’倒进杯子里，用‘金银水’冲喝，这病就好了。”
表哥连忙起身，感谢了这位“神医”后，便向家的方向走去。
“慢着!”表哥停下脚步，刘玉升眼咕噜一转“你回家后，在午时杀一只肥母鸡，将鸡血拿到村口的大石头上，绕着大石头洒三圈，边洒边叫上天保佑，驱邪避灾，这样你们家会永远平安无事！对了，你还要把鸡放到大石头中央，并且马上回头，千万别往回看!”“谢,谢谢,谢.....”表哥双手合一
，向“神医”道谢。
月光用悲哀的眼神目送着表哥离去。
铁蛋仰面躺在床上，深陷的眼球打量着自己：笔杆似的腰腿，干柴似的手在无知觉地颤抖，似乎自己的手腿是个摆设，动也动不了。“两年了”他想，“两年了,自己一直在床上躺着，吃喝拉撒全靠表哥和表姐……”“咳!咳咳..…”咳嗽打乱了铁蛋的思绪。表姐连忙拿来热水，铁蛋喝下了混杂自己眼泪的热水。“如果我长大了，如果我病好了，如果我有钱了，那我会不会...…”“表弟，你有救了!”表哥兴奋地闯门而入……
西村东边是一大片冢。今年的清明显得格外冷清，早晨来这扫墓的早已走光，只剩下一片狼藉的脚印。表哥和表姐在一座新坟旁。表姐趴在坟头痛哭流涕，表哥虽没哭出声，但早也老泪纵横。表哥不停地唠叨着：“是我害了你呀，你才十岁……”月光停下了脚步，陪伴着他们哭泣。那新坟连画像都没有，只有一行字潦草地刻在上面：
“铁蛋(1948~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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