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长者有仁风
——东江赵守镐先生印象
郑晓华(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常务副院长、教授)
东江赵守镐先生是韩国书坛前辈,在韩国声名赫赫。我是后生晚辈,偶尔在展览、媒体报道中见到他的名字,始终未能一亲謦欬。感谢韩国东方文化交流协会文功烈先生,由他提议联络,2006年12月1日,由中国人民大学徐悲鸿艺术学院和韩国大使馆文化院联合主办的《中韩书法名家邀请展》在北京霄云路韩国驻华使馆文化院成功举办。承中韩两国书界诸多知识精英厚爱,40余中韩书家奉献了佳作参加展览,金夏中大使亲临展览开幕式剪彩,展览非常成功。我也因此缘由,拜识了韩国书坛泰斗赵守镐先生。
赵守镐先生(图片来自网络)
说起来很惭愧,在霄云路韩国使馆文化院接待室,我一开始没认出哪位是赵先生。因为我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在未见到赵先生之前,我心中对他的想象,是一位峨冠博带、身体魁伟、长髯飘然的长者。但韩国书家代表团进来,没有这样的长者。后来人家告诉我,说坐在中间位置上那位高瘦老头就是赵先生。这使我颇感意外,继而更生畏惧。因为从赵先生表情看,他是一个相当严肃的人,不苟言笑。此前我的导师欧阳中石教授曾经跟我说,韩国有位赵守镐先生,也是搞哲学出身,在书法界是老前辈了,见面代问个好。看到赵先生在那儿正襟危坐,望之俨然,我不敢冒昧。所以整个开幕式从开始到结束,我没敢上前说一句话。
图为2010年11月5日韩国书法界泰斗赵守镐先生专程来到北京参加第五届中韩名家邀请展开幕式,和中国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沈鹏先生一起参观展览。此篇文章作于2006年第一届中韩名家邀请展成功举办之后,算算认识赵守镐先生已经快五个年头了。
晚餐在文化院底下的韩式餐厅。餐桌仿西餐摆成窄窄一长条,中韩宾客交叉相对而坐,我正好坐在赵先生对面,于是有了交谈的机会。餐会开始前,宾主互致问候,我赶紧向赵先生转达我老师的问候。话题由此打开,我感受到了一个和原先印象完全不一样的赵先生:其实,在冷峻、严肃的外表下,赵先生是非常平易近人的忠厚长者。他很博学,中西艺术广泛涉猎;很有思想,但不保守。从韩国朋友对他的恭敬态度可以看出他在韩国的地位,但他没有一点架子。餐会间中韩书家表演节目,气氛融洽,大家都很开心。特别是酒酣之际,全北大学校中文系金炳基教授击案而歌,一曲韩国山歌,唱得大家开怀大笑,气氛达到高潮。宾主尽欢而散时,赵先生向我伸出温暖的手。尽管语言不通,从他蔼然可亲的眼神中,我分明感觉到一种古仁者的慈爱——我想,那时中韩两国文化血脉相承,在每一个老学者心灵深处留下的印记!
分别时,赵先生给我留下了一本他的作品集:《韩国书艺三大家——赵守镐》。一个月后,又从韩国给我寄来了新出版的《书艺术——逍遥》,还有他的个人学术资料。很遗憾我不懂韩文,不能全文阅读并了解赵先生在艺术理论、东西方艺术比较等方面的论述。只能通过阅读书中收录的中文论文、书画作品,还有散落在韩文中的汉字片言只语,捕捉赵先生的学术思想,拼组赵先生的学术形象。
放置于中韩书法交流的平台,从中韩两国当代同龄书家的总体状况去评价,我觉得赵先生在学术和书艺两方面,都有很高建树和成就:
首先,赵先生是一位在中韩两国都不多见的兼通东、西艺学,在艺术层面能贯通东、西的大书法家。从赵先生的《艺术经历》可以看到,赵先生幼承家学,酷爱书画,五、六岁时,立春宾客嘉会,他就当场作书,有“神童”之誉。及长,进入美术大学学习,学习西洋画,同时拜当时韩国书画界泰斗孙在馨、金容镇等为师,遍临历代法书名帖,研习文人画,成绩出众。大学三年级时他的作品就入选“大韩民国美术展览会”;三十六岁时成为“大韩民国美术展览会”最年轻评审委员。在深入研究东方美术与书艺的同时,他历游欧亚各国,考察各国美术,研究不同艺术类别的规律,探讨东方艺术的复兴和革新之路。拜读赵先生的大作,很明显可以感受到,西学对赵先生一生的治学和艺术创作都产生了很深的影响。这不但体现在书中收录的那些类似西方抽象画的“现代书法”探索性作品上,也体现在赵先生的论文中——比如对颜真卿、赵孟頫、对艺术的继承和创新等问题的探讨。显然,赵先生的思想是开放式的而不是封闭的,他是一位能够站在二十世纪东西方学术交流前沿的学者型艺术家。
其次,我们说赵先生拥有现代开放的学术襟怀,他的书艺和学术有很多的西学印记,丝毫不意味着他在东方学术方面的学养单薄。恰恰相反,翻阅他的书、画、文,我一次次被他纯正、厚实的东方文化、东方书艺学养所感动。中韩文化同宗同祖,血脉相连,都起源于远古华夏文明。自十九世纪西方列强入侵以来,中韩两国同样遭遇西方文化的冲击,同样面临如何继承、发展本民族文化的课题。中国自二十世纪初以来,在“西方文化轴心观”影响下,有一部分人对民族文化的世界价值认识不足,很多独具特色的民族文化品类,在新文化体系的建构中被边缘化,乃至于淡忘、流失。相信韩国的发展中,程度不同,也会遭遇同样的问题。但是我们从赵先生的文章和书画作品来看,他是一个东方文化的坚守者。无论是他的书法作品还是他的文人画(实验性的“现代书法”除外),从内容到形式,都散发着浓浓的、纯正的东方民族意味。我想不论在中国还是在韩国,具有这样深厚的“国学”修养的艺术家,一定是越来越少了。这固然反映现代社会发展和学术更新,但从另一个角度来审视,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说是东方学术在西方强势文化的冲击下无力地退却了呢?如果我们不怀偏见,延绵几千年的东方文化,在当今“全球化”时代的世界文化“话语”体系中,应该有自己的崇高位置。现状的形成,是因为我们东方学者、艺术家太弱势了。从这样的意义上,我觉得愈加要向赵先生以及和赵先生一样奋进在民族艺术传承创新道路上的艺术家们表示敬意,他们的工作,是在“继往圣之绝学”(孟子语),续千年文脉,这是功在千秋的盛事。
再次,赵先生的书法功力深厚,很纯正,很全面,也是令人十分钦佩的。在2006年12月中国人民大学“中韩书法深层论坛”上,全北大学校金炳基教授曾说一句话给我印象至深,他说:随着国际交流越来越多,今后的大书法家可能产生在中国,也可能产生在日本,也可能产生在韩国(大意如此)。我觉得不是今后,现在就是。赵先生在中日韩三国书法视野内,当之无愧是一位功力深厚、风格典雅的大家。艺术上从来没有捷径可走。赵先生是自幼力学,打下了很好的童子功;后来数十年如一日,广泛深研诸家笔法,经过半生积累、融裁,博综群艺,融合碑帖,终于形成典雅遒劲的个人风格。他的篆书严整飘逸,隶书浑厚古朴,都应规入矩,有名家风范;尤其是行草书,既筋骨强健,字势雄强,又妍雅纯美,情采内敛,可以说上承清代帖学余绪,又有个人风格拓展,体现了书家沉雄内营、外柔内刚的品格。在当代领军韩国书坛,在国际区域层面,也应该是十分突出的。


赵守镐先生书法作品
二十一世纪如何推动书法艺术的国际化,是中韩两国学者、书法家共同关心的话题。在去年的中国人民大学
“中韩书法深层论坛”上,我们与赵先生等就此有过愉快的学术交流;与会中韩书家还联合书写了“中韩联手共同推动书法艺术世界化”的巨幅作品。值此赵先生书展即将在韩国美术馆展出之际,我谨祝愿赵先生身体健康、事业发达,为中韩书法交流和东方艺术振兴做出更大贡献;祝愿展览圆满成功。(2007年3月11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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