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到现在，我祖父已经四年没有给我讲他当年的故事了。四年里我从高中读到了大学，从老家读到异地他乡，别人的故事听了不少，却也没有了年小时的感觉。不知道祖父走时有没有在同别的人讲他的故事。人长大了，过年过节的，也便念旧了，想着小的时候，这过年的味道也就淡了。

    打小的时候，祖父出行都是靠着拐杖，老远就听到木质的拐杖有节奏的击打水泥地板发出的咚咚声，就知道祖父来了。小时候好奇，就喜欢玩祖父的拐杖，学着西游记里的孙猴子做着各种样子，玩的正乐时被奶奶看到了，就斥责了一顿，不情愿的，乖乖放了回去。等奶奶走了，又偷偷的在祖父面前学着他的样子走路，那会儿人还没有拐杖高，现在个子长高了，才觉得祖父的拐杖很矮。

    听大人我们是躲避战乱搬迁到现在住的地方，那时这里都是山，经过祖父们的勤劳垦荒才有了不少的地种粮食。祖父有六个儿子，两个女儿，那会儿粮食少，祖父只能上山挖葛根，回来洗净切成块煮熟，再用水碾磨磨成粉，漂水硬化的水浆晒干，就是能吃的葛粉。孩子多，经常吃不饱饭，老六饿的时候，就老喜欢哭，祖父无奈只得痛打了一顿，可还是哭没法子就上山不管了。那会奶奶嫁了过来，给了老六吃的才没在哭。

    我能记事的时候，祖父就八十来岁，除了腿脚不灵便，其他的还算健康。我家就住在祖父的前边，每天很早，就听到祖父叮叮当当的做早饭了。每天祖父都会喝杯小酒，抽旱烟，长长的烟棍子黑漆漆的反着光。吃完饭后，祖父就会出门转转，忙活了一辈子，就是呆不住，有时也不顾下雨，驻着拐杖也出门。

    上小学的时村里就出现了打工潮，以前家家户户的都在家里，种几亩田地，赚些小钱，没几年很多人都开始外出赚钱。平时白天都出去农活，祖父只能去商店看着别人打牌，不时和一些老人们聊天。当然不是每次出门都是安安全全的，也有一次下雨天出门滑倒了，幸好有人看到。在家里躺了几天，支支吾吾喊了几天，劝也劝不住又出门了。

    祖父牙齿很少，只剩下几颗门牙，过年过节的时候，会收到很多糖酒，那会儿就是我们这些兔崽子乐乎的时候，可以吃到很多的糖果。小时候没有现在的小孩有那么多吃的，一说到吃的，就会想到祖父，然后一伙的打定主意商量去祖父家偷糖。那时我小跟在大一点的哥哥后面，后来他们就叫我去。祖父的房间没有灯，很黑进去只能靠手摸，我当时很害怕，想到吃的也就管不了那么多，后来次数多了也就不怕了。当然我们会把祖父能吃的东西留下，不然他会不让我们偷的。我在家里那会算最小的，读书回来，祖父会说他那儿有吃的，我就兴奋的书包也不放就往祖父房间跑。祖父有时候也会驻着双拐还夹住吃的偷偷的带给我一个人吃。

     父亲在外做工晚了，回来了没得菜吃，就会去祖父家里夹菜吃。我们知道了，也学着父亲一伙的跑去抢菜吃，不知怎么的那会几个兄弟姐妹都挺喜欢，想有的吃早早的就过去了，否则后来的没有了。后来长大了，觉得老人家不干净，也就没有去了，那会是上初中的时候。每次周末放学，祖父就会坐在我家的晒谷坪上，问我学校的事，读几年级什么时候毕业了，问老四（四爷爷）在学校工作怎样，奶粉就要喝完了。

     每逢春节来临之际，祖父会找人把积攒的钱换成崭新的一块块零钱，放在他的方巾里一层层包裹的好好的。等到了初一的时候，小兔崽子就会第一拜年。祖父就会给每个人两张崭新的钱，然后就是外孙，或者外外孙，邻里的小孩子，正月里来拜年的亲戚的小孩。

     祖父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和别人讲自己以前的故事。不管谁来我家，认不认识都会讲好久，倒是那些听的人他们还是听的很认真。祖父比我外婆大十来岁，每次外婆来，定要同他以前的故事，祖父耳朵不好使，外婆就凑在耳边大声的讲。两个老人凑在一起，那就是开故事会，有的没的可以给你讲个十来天。那会儿我很喜欢听故事，出门放牛的时候就嚷着别人给我讲故事，夏天的晚上就坐在晒谷坪上大会凑在一起就听祖父讲以前的故事。开始的时候很有兴致，每次祖父和别人讲故事就凑在一起，哪儿也不去。慢慢的听的多了，也就没有新鲜的。来一个人讲一次听的多了也就厌烦了，便也不想同祖父呆在一起。

      乡中学开办了一个校内杂志，专门讲乡里的古事故迹，祖父在当时算的上辈分年纪大了，学校的老师要我回去问祖父，枫溪十八山，渭溪十八塘，水田十八渠，祖父记忆很好，一个个都说了出来。高中毕业，回家清理东西的时候，发现了我初中的笔记本，看到了我用笔记下来的那些十八山塘渠的，忽然间就想起了祖父给我讲的故事，到现在已经模模糊糊断断续续的记不得多少了。

       听到祖父过生的时候，我在县里读高中，我那会儿并没有什么感觉，国庆回家给祖父做葬礼的时候来了很多的人，每天白天夜里我都会去拜夜磕头。记得那会儿野棉花盛开，我就采摘一大把花。紫色的花瓣，白色的花，在祖父的棺前开的盛艳。祖父走的时候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听他将故事，那些故事能记下来的有多少，这些我都无从知晓。我只知道，九十多年的岁月，最后留下就只剩下了故事。

       读初中的时候在家的时间少，到读了高中回家的时间少，现在到了大学回家的次数少。过年的时候，来家里拜年的人少了，在家里一起吃饭的人也少了，很多东西随着祖父的离开也就没了。现在不时的想起那些儿时的故事，也开始找不出完整的记忆。现在自己也慢慢的写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阅历少，讲的东西没啥劲，就会想起祖父讲的那些模糊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