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2月5日

罗贵雄

闲暇读书时偶遇一套《读有所得》丛书，其中有一篇文章《致格蕾丝*霍尔*海明威》，是欧内斯特*海明威写给他母亲的信。读到信的最后，发现落款时间是1927年2月5日。

不知一种什么情绪和念头驱使，我将这个时间盯了很久。虽然我深知这个日子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平凡而又平凡，而且又已过近百年，或者说，如果将这日子看成一艘舟，这舟亦早已被时光之水冲至遥远。但我仍盯住这个时间，感觉这一看似平常的时间标注之下，暗藏很多意义，甚至勒刻欧内斯特*海明威很多委屈、诉求与泪水。

百年前，人们之间的跨距交往不比今天，可以微信聊天，那时只能靠写信。写信，自然成为人与人之间最具仪式感的沟通方式。海明威一生写过7000多封信，这次母子沟通，主要是为了达成观念上的统一。谁不想望子成龙，但海明威的母亲认为儿子令她失望，儿子是在自我毁灭。特别是不认同海明威写的小说《太阳照常升起》，所以，海明威也很痛苦，信末他恳请父母给他以忠诚：“如果你们打一针忠心针，那么你们就能看穿我表面上的不光彩，最终会发现我根本没丢你们的脸。”

我在想象这个日子对于海明威来说肯定不寻常。如果将这个日子比如为一个时光之河的泄洪口，那么，那个时代的一切人，在这一天，都须以各自的方式纷纷攘攘地经过这个闸口，罪犯和流氓从这里经过，英雄和绅士也从这里经过，但海明威坐在那里，犹如坐在一块礁石上，虽然周边惊涛拍岸、乱石穿空，但他必须静下心来，给他母亲写下这封信。仿佛直到今天，那时的人们早已匆匆走过这个日子，但海明威还坐在那里，在核对信中的字迹，在思考如何将信折叠，在揣摩母亲收到信后的心情。人家的岁月早已随时序而去，只有海明威的2月5日依然与他坚守，在海明威生活的瓦隆湖和佛罗达里州的小屋中，依然萦回海明威那天的决断和气息。

人在有些时候是需要孤独的，孤独给人以反思时光，孤独甚至是伟人的常态，是人们铸就奇迹的必由之路，也造就了很多人自觉不朽的日子。那些习惯于热闹的人是难以成器的，甚至是肤浅的，他们讥笑别人孤独而诸不知自已一直陷于最可怕的见识孤独。人不要一味的瞎奔，而忘记滞后了的灵魂。海明威的2月5日显然是孤独的。那年他只有28岁，他也无法预知他在34年之后，他会永别这个世界，而其实34年后他是自杀的，但他依然不能掌控自己。但2月5日这天他决定与亲人沟通，他要掌控自已并捍卫自已的心灵光辉。他在这天想的是如何与母亲达成共识，而母亲因为爱子心切导致控制欲很强，这其实也为今天的母亲们提出了劝诫和警醒：爱是有边界的，不能将控制当成爱。事实上，海明威的母亲确实自视过高，因为多年以后，他这个不看好的儿子，所著的《老人与海》一书获普利策奖和诺贝尔文学奖。《太阳照样升起》与《永别了，武器》两部作品被美国现代图书馆列入“20世纪中的100部最佳英文小说”。海明威之所以成功，他自已亦做了诠释：“冰山在海里移动很是庄严宏伟，这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出水面”。

2月5日这天，农历是正月初四，正好是立春。身在欧美的海明威，不知春的意义对远在太平洋彼岸的中国多么重要。这一年，中国发生了许多震惊世界的政治、军事与外交事件。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海明威的2月5日不可能迟迟不肯离去，他的作品虽然永存，但历史的波涛一泻千里改天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