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史|波斯如何完成中东“大一统”？
2022-10-28 21:18:38
标签： 世界 古代 历史 波斯
本期主创
策划：邓玲玲
脚本：山 鸦
编绘：朱 彦
编后语
波斯统一与中国统一：从阿拉姆文谈起
公元前时代，西亚最流行的文字，是多种不同的“楔形文字”。而今天，这片土地上，最广为传播的，则是大家熟知的阿拉伯文字母。显然，这种文字，与楔文相去甚远。
从楔形文字到阿拉伯字母之间，发生了什么？
这就要提到，波斯帝国推广的一种线形拼音文字：阿拉姆文。
阿拉姆人，也属闪族分支；而他们的文字，由一种楔形文字“魔改”、派生而来。当两河群雄纷起之际，阿拉姆人则专注于游走经商。阿拉姆商人步伐所至，他们的语言、文字亦随之“汇通天下”。
因而，当亚述帝国横扫列国后，面对统治各族群的难题，通用语阿拉姆文，便得到了亚述人的青睐。以至于后来，好战的亚述人，竟被这种商人的语文所同化，逐渐放弃了亚述语，改说阿拉姆语，直到今天。
成例在前，当波斯帝国新兴，再次祭出阿拉姆文，也就顺理成章了。历史证明，波斯人的政策是成功的：阿拉姆字母挤压下，各种楔文日渐式微，于约公元1世纪后彻底消亡；而阿拉姆语制霸西亚、沟通各国的地位，则保持了约12个世纪，直到7世纪阿拉伯人崛起。如今，在伊拉克和叙利亚，仍有一些族群讲阿拉姆语，并使用阿拉姆文的直系后裔“叙利亚文”。
由此，联想到秦始皇一统华夏后的“书同文”，我们不难理解波斯皇室的政策：二者都面对共同的困境。中华上下，“言语异声，文字异形”，曾经共尊周室的战国七雄，就形成五个文字系统，“蛮夷”出身的越、蜀甚至也有自己的文字。西亚大地，族群关系似乎比当时的中国更复杂，各种楔形文字虽然也都源于苏美尔，但数千年演进后，除了笔划近似，也几乎没有相同点。于是，用一种语文沟通整个帝国，显然是一种高效、便利的选择。
身为中国人，看到大流士改革的各项政策，难免会觉得“眼熟”；而波斯统一西亚，又发生于前6世纪，早于前3世纪秦统一中国。因而，长期主持秦始皇陵发掘工作的段清波教授，曾提出双方可能在“制度文明”上存在交往：“给人的感觉竟然如此如出一辙，
这或许并不是偶然的巧合。”——《从秦始皇陵考古看中西文化交流》
清华大学青年历史学者陈民镇先生，则对该观点提出质疑：“以上学者所揭示的相似性确实值得重视。但断言秦帝国继承了波斯帝国的政治遗产，仍缺乏直接的证据……如果真有西方高人授秦始皇以治国方略，在文献中很难说会全无踪迹。”——《秦帝国是否受到波斯的影响？》
或许，两者的相似，就犹如阿拉姆文和秦小篆的兴起，都是面对相似困境时，得出的相似“解题思路”。我们很难找到先秦中国和上古西亚交往的直接证据，却能在各自的本土，梳理出政策发展的历程：从苏美尔和龙山良渚的城邦林立，到阿卡德与夏朝的君临万邦，再到古巴比伦与商朝的霸业定鼎，直至波斯与秦的一统天下，双方都会面临交通网络扩大、外敌入侵、和平交往、商业发展、地方行政整顿等相似问题，这自然会催生相似的答案：波斯行省，雏形见于阿卡德帝国；而秦人的郡县，也可追溯到西周，晋、楚行郡县恐怕还比秦人早些。秦万里长城之前，就有赵长城、燕长城对付匈奴、东胡；新苏美尔帝国（即乌尔第三王朝）的第四代国王舒辛，为防御闪米特游牧族群的侵掠，也曾修筑“阿摩利长城”，而新巴比伦（巴比伦第十一王朝）同样知道用城墙对付米底。
或许，最容易理解的，是庞大帝国道路系统的构建：秦人的直道、驰道、五尺道，以及沟通长江—珠江水系的灵渠，常为国人所乐道。但在彼之前，“周道”早已存在，秦驰道建立也以七国故道为基础；而早在灵渠之前数百年，吴国也曾以邗沟汇通长江-淮河。与之类似，波斯御路继承了部分巴比伦道路；而尼罗河—红海运河，最早由埃及第26王朝法老尼科二世兴建，波斯人只是继承者与完善者。如果说秦人和波斯谁抄了谁的作业，那南美的印加帝国怕是有话要说：毕竟，这个没有解锁轮子科技的文明，同样会建立绵延千里的交通系统。试问哪个人类社会，不需要便利空间的移动呢？
无论波斯还是大秦，两大帝国的制度设计，都不是某个天才的奇思妙想，而是对前人经验的总结集成。或许，将其理解为“殊途同归”“趋同演化”，更为恰当。
毕竟，任何文明，都是人类智慧成果的叠加。
参考资料
〔澳〕特雷弗·布赖斯《牛津通识读本·巴比伦尼亚》、〔伊朗〕阿卜杜·侯赛因·扎林库伯 《波斯帝国史》、〔美〕A.T.奥姆斯特徳《波斯帝国史》、〔英〕韦赫·法鲁赫 《伊朗前传
波斯千年战争》、李铁匠《伊朗古代历史与文化》、王兴运《古代伊朗文明探源》、亓佩成《古代西亚文明》、段清波《从秦始皇陵考古看中西文化交流》、陈民镇《秦帝国是否受到波斯的影响》
世界史|波斯如何完成中东“大一统”？
本期主创
策划：邓玲玲
脚本：山 鸦
编绘：朱 彦
编后语
波斯统一与中国统一：从阿拉姆文谈起
公元前时代，西亚最流行的文字，是多种不同的“楔形文字”。而今天，这片土地上，最广为传播的，则是大家熟知的阿拉伯文字母。显然，这种文字，与楔文相去甚远。
从楔形文字到阿拉伯字母之间，发生了什么？
这就要提到，波斯帝国推广的一种线形拼音文字：阿拉姆文。
阿拉姆人，也属闪族分支；而他们的文字，由一种楔形文字“魔改”、派生而来。当两河群雄纷起之际，阿拉姆人则专注于游走经商。阿拉姆商人步伐所至，他们的语言、文字亦随之“汇通天下”。
因而，当亚述帝国横扫列国后，面对统治各族群的难题，通用语阿拉姆文，便得到了亚述人的青睐。以至于后来，好战的亚述人，竟被这种商人的语文所同化，逐渐放弃了亚述语，改说阿拉姆语，直到今天。
成例在前，当波斯帝国新兴，再次祭出阿拉姆文，也就顺理成章了。历史证明，波斯人的政策是成功的：阿拉姆字母挤压下，各种楔文日渐式微，于约公元1世纪后彻底消亡；而阿拉姆语制霸西亚、沟通各国的地位，则保持了约12个世纪，直到7世纪阿拉伯人崛起。如今，在伊拉克和叙利亚，仍有一些族群讲阿拉姆语，并使用阿拉姆文的直系后裔“叙利亚文”。
由此，联想到秦始皇一统华夏后的“书同文”，我们不难理解波斯皇室的政策：二者都面对共同的困境。中华上下，“言语异声，文字异形”，曾经共尊周室的战国七雄，就形成五个文字系统，“蛮夷”出身的越、蜀甚至也有自己的文字。西亚大地，族群关系似乎比当时的中国更复杂，各种楔形文字虽然也都源于苏美尔，但数千年演进后，除了笔划近似，也几乎没有相同点。于是，用一种语文沟通整个帝国，显然是一种高效、便利的选择。
身为中国人，看到大流士改革的各项政策，难免会觉得“眼熟”；而波斯统一西亚，又发生于前6世纪，早于前3世纪秦统一中国。因而，长期主持秦始皇陵发掘工作的段清波教授，曾提出双方可能在“制度文明”上存在交往：“给人的感觉竟然如此如出一辙， 这或许并不是偶然的巧合。”——《从秦始皇陵考古看中西文化交流》
清华大学青年历史学者陈民镇先生，则对该观点提出质疑：“以上学者所揭示的相似性确实值得重视。但断言秦帝国继承了波斯帝国的政治遗产，仍缺乏直接的证据……如果真有西方高人授秦始皇以治国方略，在文献中很难说会全无踪迹。”——《秦帝国是否受到波斯的影响？》
或许，两者的相似，就犹如阿拉姆文和秦小篆的兴起，都是面对相似困境时，得出的相似“解题思路”。我们很难找到先秦中国和上古西亚交往的直接证据，却能在各自的本土，梳理出政策发展的历程：从苏美尔和龙山良渚的城邦林立，到阿卡德与夏朝的君临万邦，再到古巴比伦与商朝的霸业定鼎，直至波斯与秦的一统天下，双方都会面临交通网络扩大、外敌入侵、和平交往、商业发展、地方行政整顿等相似问题，这自然会催生相似的答案：波斯行省，雏形见于阿卡德帝国；而秦人的郡县，也可追溯到西周，晋、楚行郡县恐怕还比秦人早些。秦万里长城之前，就有赵长城、燕长城对付匈奴、东胡；新苏美尔帝国（即乌尔第三王朝）的第四代国王舒辛，为防御闪米特游牧族群的侵掠，也曾修筑“阿摩利长城”，而新巴比伦（巴比伦第十一王朝）同样知道用城墙对付米底。
或许，最容易理解的，是庞大帝国道路系统的构建：秦人的直道、驰道、五尺道，以及沟通长江—珠江水系的灵渠，常为国人所乐道。但在彼之前，“周道”早已存在，秦驰道建立也以七国故道为基础；而早在灵渠之前数百年，吴国也曾以邗沟汇通长江-淮河。与之类似，波斯御路继承了部分巴比伦道路；而尼罗河—红海运河，最早由埃及第26王朝法老尼科二世兴建，波斯人只是继承者与完善者。如果说秦人和波斯谁抄了谁的作业，那南美的印加帝国怕是有话要说：毕竟，这个没有解锁轮子科技的文明，同样会建立绵延千里的交通系统。试问哪个人类社会，不需要便利空间的移动呢？
无论波斯还是大秦，两大帝国的制度设计，都不是某个天才的奇思妙想，而是对前人经验的总结集成。或许，将其理解为“殊途同归”“趋同演化”，更为恰当。
毕竟，任何文明，都是人类智慧成果的叠加。
参考资料
〔澳〕特雷弗·布赖斯《牛津通识读本·巴比伦尼亚》、〔伊朗〕阿卜杜·侯赛因·扎林库伯 《波斯帝国史》、〔美〕A.T.奥姆斯特徳《波斯帝国史》、〔英〕韦赫·法鲁赫 《伊朗前传 波斯千年战争》、李铁匠《伊朗古代历史与文化》、王兴运《古代伊朗文明探源》、亓佩成《古代西亚文明》、段清波《从秦始皇陵考古看中西文化交流》、陈民镇《秦帝国是否受到波斯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