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9日,晴
五代时,割据岭南的南汉政权。大宝年间,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刘姓皇帝刘鋹下令造了一批铁塔,插在他的势力范围内。这批铁塔现在能看见一个完整的,一个半拉的,一个疑似的座,和几块碎片。
今天看的这座保存在梅州千佛塔寺的铁塔,就是镶有那几块碎片的铁塔。
铁塔保存在一座近年新造的石结构高塔的底层。从清代开始,这座塔的位置就一直在变动。从梅州的修慧寺到齐州寺(或是修慧寺改名为齐州寺,待考),到清末黄遵宪离乡前还见过在他家附近不远“略毁而未坏”的塔,等他归故里的时候已经只是一些碎片了。他收集到残存的一些碎片,搬回他的“人境庐”。后来民国时期梅县县长又把塔的碎片弄到黄遵宪故居不远处的小山包东山岭上,用水泥造了一座塔,镶牙(这词最近在保护界很火,嘿嘿)似的把残存的铁片贴到上面,并建了亭子遮盖。时过境迁,解放啦,东山岭被一座钢铁厂占据,后来钢铁厂撤了,小山包归入东山中学,成为校园内促膝谈心的好去处。后来明慧法师应梅州佛教协会邀请,回家乡弘扬佛法、扩建道场,发起在中学东面的莲花山头建一座九层花岗石塔,也叫做千佛塔,1993年封顶。然后铁片就被从水泥塔上拔了下来,铸造了一座新的铁塔,用更高级的镶牙法把铁块镶了上去,变身成新的千佛铁塔,就存放在新的千佛石塔底层。
咱找去的时候,事情的头绪可没有这么清晰。等看完了新的铁塔,再寻到了小山包上的水泥塔,读了有关的铭文,前前后后才把历史和证据对了起来。从新塔中辨认出原有的铁塔碎片并不是特别难的一件事,首先,在仔细看熟了铁塔的长相之后,从外表质地就已经能大概分出新旧;而且,在仪器的帮助下,新老材料还是非常容易区分的,因为它们的成分不同。
四方佛是这几个塔上经常出现的主题,一个方向对应一个佛,本来很简单明确,可是几座塔现存的情况却是佛的方向常常对不上铁塔现在摆放的位置,可能是挪动的时候弄错了。可以记一笔。
南汉的刘家政权,似乎一般认为,都比较混帐,打基业的两个,还可以说是够狠有能力,后面的似乎就没有干正事的能力,只剩下家族里混蛋暴虐的基因了。黄遵宪写了个铁塔歌,把刘家统治描写得有如地狱一般的可怕,真是造多少塔也没有功德。东山中学收集、镌刻了这些史料,刻在水泥塔附近的新碑上供人阅读。抄的时候LY就直犯嘀咕,怎么这么恐怖啊。不管怎样,这家人,尤其是刘鋹,还有他的大太监龚澄枢,还是要稍微研究一下。
早上在千佛塔记录的时候很顺利,看殿的是一位来寺里做义工的阿姨,很理解咱的工作,并且对各地的铁塔表现出特别兴趣。作为答谢,走的时候我把随身带的复印资料留给她看。忽然再一次觉得,希望就这个课题,我也能研究出普通人都愿意看的一些成果。能被经过不太复杂的翻译就通俗地解释给民众看和听的研究成果,大抵都是一些真正牛B的成果吧。
中午在斋堂蹭斋吃。塔里的阿姨一直催我们,快去吃吧,吃完再来工作,不然等会儿就没饭了。她真是个好人。
离开之前,看到树下有一只麻雀死了,另一只一直不愿意离去,翻来覆去用嘴去啄它,想把它啄醒。后来它意识到着实醒不了了,才跳到一旁哭了一场。然后它飞走了。
过程其实比这几个句子要长得多,但是我实在不太想讲这个故事。
有道场,有塔,有菩提树,有生老病死。希望观者能有所悟,无论是否全心投入佛法奥义还是其他精神世界,内心一定要强大。
一定要有强大的内心。
下午去附近的东山中学找铁塔的旧址,也就是之前说到的水泥塔所在。东山中学很大,建筑也弄得灰常气派,但是中学的门卫很热情,出乎我的意外,比我们福州二中的好说话多了。门口另有一个年轻女老师也帮忙指路,大概背着旅行包远道而来的考古者,即使要找的是没什么用的东西,也会显得至少比较有诚意吧。
1991年石塔
被扒了皮的水泥塔
从中学出来,找了一家冰室,喝水吃饭。两个本地的大学女生有点好奇,问从哪来,是来旅游的吗,觉得梅州好不好。我说,很好啊,也很干净,人也很好。她们高兴地说,对呀,人很热情对不对。我说,对啊,看出来了。
赖到很晚才去火车站。
过安检的时候,警察和保安问我,对梅州印象如何?我说,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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