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灰、养小叔子”,焦大在骂谁?
(2017-04-30 13:3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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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大王熙凤贾蓉贾珍秦可卿 |
分类: 闲笔红楼 |
那天凤姐受妯娌尤氏邀请,到宁府打牌吃饭,宝玉也跟着同来耍耍,也就是在这天,宝二爷认识了好基友秦钟。凤姐大说大笑,宝玉心里美滋滋,一切都美好的不像话,却在临近结尾处出现了不和谐的一幕。天色晚了,秦钟要回家,官家派了老奴才焦大去送他,焦大不满意,他的抵抗方式很直接:开骂。
这是骂管家呢,还不妨事,后面的可就太惊悚了,他说:“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
事关风化,还直指主子,这还了得!奴才们赶紧给他塞了一嘴马粪关起来了。爬灰这件事已经半透明化了,不算什么新闻,后来没多长时间,秦可卿就“淫丧天香楼”了,她死后公公贾珍连避讳都顾不得,哭得哀哀欲绝,丫头瑞珠碰死,尤氏犯了旧疾……这些小细节都已把真相烘染的毫无悬念,这段已被人们掰开揉碎的分析过了。可养小叔子的是谁呢?
贾蓉:老舅太太给婶子的那架玻璃炕屏,明日请一个要紧的客,借了略摆一摆就送过来。
凤姐:说迟了一日,昨儿已经给了人了。
贾蓉:婶子若不借,又说我不会说话了,又挨一顿好打呢。婶子只当可怜侄儿罢。
凤姐:也没见你们,王家的东西都是好的不成?你们那里放着那些好东西,只是看不见,偏我的就是好的。
贾蓉:那里有这个好呢!只求开恩罢。
凤姐:若碰一点儿,你可仔细你的皮!
这段对话明显是在打牙犯嘴啊,凤姐倒是愿意借还是不愿意借呢?
其实她从贾蓉一开口就打算借给他了。不然哪里有那么巧的事,这里今天要借,那里昨天就给了别人?这不过是凤婶子想难为难为蓉小子罢了!不难为他,他怎么会说出“王家的东西都比贾家的好”这样中听的话来?一向以娘家为荣的凤姐等的就是这句。她抢白贾琏时说:“把我们王家的嫁妆拿出来跟你们贾家比一比”、“把我们王家的地缝子扫一扫就够你们过一辈子的了。”说得极为自豪。她太喜欢这种娘家高于婆家的感觉了,不妨多逗几句闷子,让蓉小子多奉承几句。所以贾蓉刚走,凤姐又把他叫回来,叫回来又没什么事----“出了半日的神,又笑道:‘罢了,你且去罢。晚饭后你来再说罢。这会子有人,我也没精神了。’”真是好话听不够,可惜眼前还有个等着打发的刘姥姥。
至于“晚上再来”这句话,无非是一个管家的婶子要吩咐侄子去办些什么事,也许,要贾蓉帮她打探贾琏近日在外面是否“老实”也说不定。倘若真有私情,精明的凤姐必定会做得天衣无缝,岂能当着刘姥姥和诸多下人的面豪不顾及?何况当时在场的还有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谁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偷情方式?
再说,“养小叔子”是指和丈夫的弟弟偷情,贾蓉明明是个侄子。凤姐虽然做人歹毒,可这盆脏水泼的她也实在冤枉。
至于和宝玉,那就更不可能了,宝玉“扭股糖儿似的”粘在她身上分明是个撒娇的孩子,且也是毫不顾忌场合,退一万步说,即使凤姐愿意,宝二爷也未必肯依呢!
撇清了凤姐,我们看下一幕,这回的主要人物是贾蔷。对!就是让小戏子龄官忘情的在蔷薇花下痴痴写他名字的那个。
贾蔷出场在茗烟大闹学堂那回,他和贾蓉关系好,见贾蓉的小舅子秦钟被人欺负就觉得很不爽,又不便自己出头,就挑唆茗烟去闹。为何他和贾蓉这么好呢?他们是一起跟着贾珍长大的。
“原来这一个名唤贾蔷,亦系宁府中之正派玄孙,父母早亡,从小儿跟着贾珍过活,如今长了十六岁,比贾蓉生的还风流俊俏。他弟兄二人最相亲厚,常相共处。”贾蔷在珍大爷家里长到十六岁,分给他房子让他自己过日子去了,因为怕别人说闲话。
就是自己另立门户了,可为兄弟兼朋友的亲戚出头有什么不方便的?
且放下不说。我们看第五十三回,庄头乌进孝来给贾珍送年货,“这里贾珍吩咐将方才各物,留出供祖的来,将各样取了些,命贾蓉送过荣府里。然后自己留了家中所用的,余者派出等例来,一分一分的堆在月台下,命人将族中的子侄唤来与他们。”
贾珍这个人虽然好色,不过作为一个“代理族长”他还是挺负责的,过年时给子侄们分发年货,让族中人都开开心心过个年。可是,奇怪吗?为何他这么大张旗鼓的给侄子们东西,就不怕人多语杂?还悠悠哉的“靸着鞋,披着猞猁狲大裘,命人在厅柱下石矶上太阳中铺了一个大狼皮褥子,负暄闲看各子弟们来领取年物。”
抚养个无父无母的侄子贾蔷他却遮遮掩掩怕这怕那。做了好事却拼命隐瞒,这不是贾珍的性格吧?他又不是雷锋。
建大观园时,一家子卯足了劲想讨个差事干干,赚俩钱养家。贾芸办事能力不差,谋个差事却不容易,他求了贾琏求凤姐,又借了钱买来香料孝敬凤姐,还不能说是买的,只说是朋友送的,因没人配使这金贵的冰片、麝香,只得孝敬婶子。说得怪无奈。闭口不能提自己为寻这点子冰片麝香受了多大委屈:想在舅舅的药铺赊点,舅舅不给还嘚啵他一顿,连饭都没管一顿就被舅妈撵出来了。后来又找邻居借钱,才算把这礼备好了。贾芸说是朋友送的,一为了奉承凤姐,再者也显得亲密,一家人要是谋个差事还得请客送礼,听着也太势力太生分了。
凤姐是个最爱听奉承的,只这句“只孝顺婶子方不算遭塌这东西”就打到心坎里了。就这样,贾芸绞尽脑汁才算谋了个种树的差事,领了二百两银子。再看看他堂兄弟贾蔷,没见怎么使劲,就有好差事等着呢。贾蔷对贾琏说:“下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等事,大爷派了侄儿”----大爷即贾珍。你看看,聘请教师、买小戏子、采购乐器,人家轻轻松松就得了三样差事,每一样都远非二百两银子的差事可比。何况还指派给他两个管家儿子供差遣,外加两个清客相公作伴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谁让人家有个凡事想着他的“大爷”呢?贾珍处处想着贾蔷,却又不敢明着帮衬他,贾蔷也顾及“不方便”不敢为秦钟出头。他们干嘛总怕被人说三道四?心虚什么?
焦大在宁府当差,接触最多的是贾敬、贾珍、贾蓉这三个主子。贾敬已经闭关修炼去了,贾蓉毕竟还在父亲翅膀下讨生活,放肆不到哪儿去。只有贾珍,没有父亲的约束,手里又有大把钱财,想干啥还不是凭自己一时高兴?
凤姐当着众人的面让贾蓉“晚饭后再来”,正说明她心里没鬼。而贾珍心虚也正是因为他心里有鬼。贾蔷“比贾蓉生的还风流俊俏”,按遗传基因推断,他的父母定然也相貌不俗。重点来了!贾蔷的母亲和贾珍恰恰是嫂嫂和小叔子----如果一个手握家族大权的小叔子,看上了美貌的嫂嫂,暗地里做出些不可说的事,生了个身世不能明说的儿子……
这样一理,焦大的话就明白了。
贾蔷父母死后,贾珍把他接来同住,养到十六岁又给他房舍,家里有了什么好事,有贾蓉的就有贾蔷的。他俩同在宁府长大,自然“最相亲厚”----本就是亲兄弟啊。
可是纸里包不住火,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在第七回,焦大把这件事喊破了:“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第九回里就出现了这样的文字:
宁府人多口杂,那些不得志的奴仆们,专能造言诽谤主人,因此不知又有什么小人诟谇谣诼之词。贾珍想亦风闻得些口声不大好,自己也要避些嫌疑,如今竟分与房舍,命贾蔷搬出宁府,自去立门户过活去了。
两回一对比,真是“巧”的很!贾珍风闻见什么口声不大好的事情了?谁又是不得志的奴才?
“从小儿跟着太爷们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得了命,自己挨着饿,却偷了东西来给主子吃,两日没得水,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喝,他自己喝马溺”的焦大,如今还得听从其他奴才的指派,半夜里去送人,恐怕他最有理由说自己不得志。焦大的一腔悲鸣,让整日揣着颗“疑邻盗斧”的心的贾珍更加惶惶然,贾蔷也知道自己身份不能过明路,怕引人议论,所以在学堂中不敢造次,只得去挑唆宝玉的小厮茗烟。
可怜焦大,一个跟着荣国公出生入死的老奴,哪成想自己一腔热血维护的主子,竟生出这样的后代来?如何对得起他当年喝的马尿啊!
柳湘莲说宁府“除了门前的石狮子是干净的,只怕猫儿狗儿都不干净”,这话没错,可别人糊涂昏庸还不至于让焦大不顾一切的哭骂----哪片大林子敢保得住都是好鸟?但贾珍是未来的族长啊,他的德行事关家族命运,所以焦大的眼睛盯得最紧的就是贾珍,他话头里有所指的两件事也全是关于贾珍----别人的事还真入不了“焦大太爷”的眼。焦大痛心的不是哪一个人,而是这个他和贾府老祖宗共同用鲜血换来的家园。可惜,他喊出的那些话非但无人警醒,还换来一嘴马粪,被远远打发到田庄上去了。
转自微信公众号:h2017n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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