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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蜡笔小鸭子铅笔盒育红班 |
分类: 散文杂文 |
我和一个胡同里的小海哥从一起在草丛里捉蚂蚱、挖泥巴到一同背上书包去了学校,始终在一起。
那年我六岁,小海哥也是六岁。我们坐在同一张桌子前,听老师的话----背过手去腰挺直,眼睛看黑板。教我们的是爱玲老师,她教我们读“a、o、e”或是写“1、2、3、4”。更多的时候是领着我们做游戏、唱歌,或让我们随意画画。这些科目里我最喜欢画画了。我和小海哥都会画“小鸭子”。嘴里念叨着:“小二子”----在纸上写一个2,“考零分”----在2字上面画一个小圆圈,“他妈打他仨嘴巴”----在2底下画上三条横线,“一撅嘴”----画出鸭子的嘴,“变了个小鸭子”----画出鸭子的身子----小鸭子就画成了。然而总画小鸭子是没意思的,于是我就画一个四方四角的房子,再画两只比房子小不了多少的小鸟,又画一棵更加不成比例的大树。
小海哥就总是画小鸭子,他不觉得没意思,因为他有一件让所有孩子眼红的“宝贝”----一盒彩色蜡笔。那是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小纸盒,里面并排两排,每排六支小拇指大小的各色蜡笔。这种蜡笔如今看不见了,它的主要成分是蜡,颜色不怎么鲜艳,涂色后还有较厚的一层蜡质浮在纸上。可在那个没有水彩笔等五花八门高级文具的年代,能拥有这样一盒蜡笔,已经非常让人羡慕了----小海哥每次画了小鸭子就用他的蜡笔上色,他是完全根据自己的喜欢涂,一块红,一块蓝,一块黄,一块绿……他的小鸭子花枝招展,在我看来非常美丽----那盒蜡笔多么神奇啊!
每当我怯怯地问他借一只用的时候,小海哥就赶紧停止给小鸭子上色,把蜡笔全部装入纸盒,然后告诉我:“不行,我舍不得。”我失望地撅起嘴,看看我那些黑白的房子和大鸟,觉得索然无味,就懊恼地把它们塞进书包,趴在课桌上等待下课。虽然郁闷,但是我一点都不生小海哥的气,也不觉得他很小气。因为那个时候,我们都认为可以用“舍不得”这个理由光明正大地拒绝别人用自己最心爱的东西。也许是六岁的我们幼稚得很直白,也许是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孩子们之间一种特有的理解吧。
然而,小海哥也有郁闷的时候,因为他有一个坏习惯:总是不带橡皮。写了错字就用舌头舔舔手指再去涂本子,他的作业总是乌七八糟的。为这,爱玲老师批评了他许多次,每次他都低着头,连眼皮也不敢抬起来。但是过后,还是依旧。
有一次爱玲老师生气了,告诉他再不改正就去黑板前罚站。小海哥害怕被罚站,真的想改了,可这天他仍然没有带橡皮。写了错字,他又下意识地用手去抹,一抬头看见讲台上看书的爱玲老师,把沾了唾沫的手缩回去了,转过头小声对我说:“用用你的橡皮行吗?”我刚要给他,忽然灵光一闪,狡黠地说:“不行。除非……除非你把蜡笔在我的转笔刀里转一下。”小海哥怔怔地望着我,非常纳闷我为什么会提出一个这么古怪的要求,可他没有办法,于是拿出一只蓝色蜡笔在我的转笔刀里转了一圈,就用了我的橡皮。我呢,小心翼翼地拿起转笔刀,轻轻磕掉里面的蜡笔屑,一点一点地捏入铅笔盒,心里一阵窃喜。没有蜡笔,能有一点蜡笔屑也好啊,这可是从蜡笔上面掉下来的呢!小海哥是很容易写错字的,所以,又有一只黄色蜡笔在我的转笔刀里转出笔屑。第三次,我开始增加砝码:“这次要红色的,以后我要你转什么颜色你就得转什么颜色的。”几次过后,小海哥开始可怜巴巴地央求我:“别再转红的行吗?红色都转得很短了,我给你转橘黄的吧,你看橘黄的多漂亮!”看看他的蜡笔盒,果然红色的最短,我点头同意了。很快,铅笔盒里的蜡笔屑就“花红柳绿”了,我多么满足和欢喜!没事儿的时候,我就打开铅笔盒看看,再闻一闻那种带一股蜡油味道的淡淡香气。这些蜡笔屑在铅笔盒里放了很长一段时间,好几次铅笔盒掉到了地上,我心疼地把它们一点一点重新捏回来。我像小海哥舍不得蜡笔一样舍不得这些蜡笔屑。"
几年以后,我终于拥有了一盒梦寐以求的蜡笔。再后来,我陆续得到了各种各样的彩色画笔。可它们都像儿时的记忆一样,有的尚肯留下一痕浅浅的印记,大多的,已随着时光流转而漫漶了。就连小海哥,也已经二十几年不曾联系。倘或有一天我们相逢在路上,不知是惊喜地认出对方,还是漠然地擦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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