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是金章宗完颜璟的第二个年号，历时五年（1196年—1200年）。承安年间所铸方孔圆钱过去未见著录，目前所见实物也仅有“承安元宝”小平钱、“承安重宝”折十大钱和一种大如折五的“承安宝货”钱，均十分稀罕。但关于“承安宝货”，《金史》却明确记载是银铤。《金史·食货志》载曰：承安二年“十二月，尚书省议，谓时所给官兵俸及边戍军须，皆以银钞相兼，旧例银每铤五十两，其值百贯，民间或有截凿之者，其价亦随低昂。遂改铸银名‘承安宝货’，一两至十两分五等。每两折钱二贯，公私同见钱用，仍定销铸及接受稽留罪赏格。”文中所说银铤，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银锭。这段话的大意即为：尚书省提出，过去发给官兵的俸禄和戍边军费都是以银铤和纸钞并用，银铤每锭五十两，价值铜钱一百贯。但银铤是称量货币，民间常常有按需截凿的现象，其价值也随重量浮动。于是将可以随意截凿的银铤改为固定重量的银铤，名称为“承安宝货”，规格为一两至十两分五等。每两折合铜钱两贯，公私都视为铜钱现钱一样使用。还制定了告发私自销铸和在流通中拒绝接受的悬赏标准。从近年我们所见到的“承安宝货”银锭实物看，所说“一两至十两分五等”即为一两、二两、三两、五两、十两五等。但为了找零方便，民用货币实际上还加铸了一两半和二两半两等。但目前所见“承安宝货”也有更大面值的如二十两、三十两、五十两、一百两等银锭，还有大小配套的“承安宝货军银”等银锭，这些乃是官府和军需所用货币。如此看来，“承安宝货”银锭应为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大小面值配套的固定面值银币，也可谓最早的银两本位货币。
可是“承安宝货”银锭投入流通领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大大背离了统治者的初衷。白银是贵金属，金朝规定一两白银价值两贯铜钱，所以许多持有者都会希望从中取利。由于“承安宝货”银锭不具备现代银币的边齿和花纹等保护措施，刮磨取银不可避免。这样，流通中的“承安宝货”银锭很难保证始终都是足值货币。减重的银锭肯定会引发市场争议。更有甚者，不法之徒用铜、锡等贱金属充当白银伪造“承安宝货”银锭的行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据《金史·食货志》所载：“时私铸承安宝货者多杂以铜锡，浸不能行，京师闭肆。五年十二月，宰臣奏：‘比以军储调发，支出交钞数多，遂铸宝货，与钱兼用，以代钞本，盖权时之制，非经久之法。’遂罢承安宝货。”从承安二年十二月始铸，到承安五年十二月，“承安宝货”银锭在流通领域已经到了“浸不能行”的程度，甚至京城的商铺为了避收“承安宝货”都关门歇业了，最终迫使金廷做出了“遂罢承安宝货”的决定。
“承安宝货”银锭铸行的三年时间，实际上也是不断有伪品出现和官府不断防伪的过程。所以“承安宝货”银锭并非只有一种版式。最先铸行的“承安宝货”银锭，是将熔融的银液浇铸到金属范模内，待其基本凝固后，用方形金属戳具在其表面一戳一字敲击出以下字样：“承安”两字居上右左横书，下面右侧竖书“宝货×两”，左侧竖书“部（花押）库（花押）”等字样。银液倾注到范模里，底部的气泡蜂窝是自然形成的。这种版式的“承安宝货”笔者只收集到壹两、壹两半、伍两、拾两四种（见图一、图二），缺贰两、贰两半、叁两三种。
图一、面值为壹两、壹两半、伍两、拾两的“承安宝货”银锭
图二、面值为壹两、壹两半、伍两、拾两的“承安宝货”银锭，底部蜂窝气孔是自然形成的
由于上述银锭防伪功能较差，在掺杂使假的私铸银锭冲击下，很快就站不住脚了。于是金廷又铸行了第二套改良版的“承安宝货”银锭。不同于前者，这套银锭在范模内底设置了大小不一分布不规则的气泡形金属凸起，而在熔融的银液注入范模后，不待其凝固马上用平板戳具将上文所说全部文字一次性压印到了银锭表面。由于平板戳具的挤压作用，底部的空气基本逸出，少量残余空气也聚集在范底的金属凸起周围，只能形成较少较小的气泡孔洞。而范底的气泡形金属凸起，则在银锭底部形成了固定的与蜂窝气泡相似的孔洞。这些大小不一、分布不匀的蜂窝孔洞既不是自然形成的，又有自然形成的小气泡点缀其间，所以是很难仿制的。面部的文字在平板戳具上为阳文，压印到银锭上变成了阴文。银锭的表面文字花押与底部的蜂窝孔洞共同组成了这套改良版“承安宝货”银锭的防伪标记。这套“承安宝货”银锭有壹两、壹两半、贰两、贰两半、叁两、伍两、拾两七个等级（见图三、图四）。这种改良版的“承安宝货”银锭笔者收藏有多套，可以互相比较。用于翻铸银锭的内底带气泡形凸起的金属范模也已面世，惜笔者尚未收藏到。横向比较，相同等级银锭底部的防伪标记是大体一致的。同套银锭比较，其中壹两和壹两半、贰两和贰两半银锭底部的防伪标记也是大体一致的（见图五、图六），说明这两组相邻等级的银锭铸造时使用的是同一套范模，银锭的重量等级是用浇铸成型的薄厚来控制的。和这套银锭形制相同的，还有一套“承安宝货军银”银锭，只有壹两、贰两、叁两、伍两、拾两五个等级（见图七、图八）。减省掉壹两半和贰两半两等，大概是由于军方购物很少用到半两这么小的货币单位。
图三、加强了防伪功能的改良版“承安宝货”银锭一套七枚
图四、改良版“承安宝货”银锭一套七枚，底面孔洞实为防伪标记
图五、壹两银锭和壹两半银锭出于同一范模，底面防伪标记大体相同
图六、贰两银锭和贰两半银锭出于同一范模，底面防伪标记大体相同
图七、五等一套的“承安宝货军银”银锭
图八、五等一套的“承安宝货军银”银锭，其中壹两银锭也使用了民用范模
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随着伪造“承安宝货”银锭的泛滥，后期金廷又研发出了凸字版“承安宝货”银锭，再次加大了银锭的防伪力度。这种“承安宝货”银锭的底面和上述改良版银锭的底面采用的是相同制造工艺，所以底面的蜂窝孔洞仍为防伪标记。不同之处在于压印银锭表面文字的平板戳具上的文字是凹陷的阴文，因而银锭表面的文字变成了凸起的阳文。由于熔融状态的银液不易成型，所以铸成笔画很细的清晰文字是有较大难度的。这也给银锭造假者出了更大的难题。和改良版“承安宝货”银锭一样，所见凸字版“承安宝货”银锭也是一套七枚，惜笔者只收集到一枚最大的拾两银锭（见图九）。
图九、凸字版“承安宝货”拾两银锭
除了前面介绍的一套五枚的“承安宝货军银”银锭，还有一套等级更为完备的“承安宝货军银”银锭。从小到大分别为壹两、壹两半、叁两、伍两、拾两、拾贰两半、拾伍两半、贰拾贰两半、贰拾伍两半、伍拾两十个等级（见图十、图十一）。这样破整带零设置等级，应该是为了可以用最少的银锭个数拼凑出所有数目的货币额度来。这套“承安宝货军银”银锭面文为手工用刃具錾刻出来的，文字形式内容与前面介绍的几套银锭相同。底面蜂窝孔洞是自然形成的，未加防伪手段，所以制造的时间可能比较靠前。这种大面值军银银锭可能多用于军方和官府之间的调拨、结算，防伪的必要性也不大。除了笔者所藏外，仅见裴元博先生在博客里展示过一套相同的银锭。
图十、“承安宝货军银”银锭，从壹两到伍拾两一套十枚
图十、“承安宝货军银”银锭，从壹两到伍拾两一套十枚，底面蜂窝孔洞是自然形成的
最后，谈谈“承安宝货”方孔圆钱。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初，丁福保先生在《历代古钱图说》一书中曾收录两品“承安宝货”方孔圆钱拓图，但被马定祥先生批注为“伪品”、“翻造物”。近年李卫先生在《辽金钱币》一书中再次著录一种与其中一枚同版的钱币，为千古遗珍重新正了名。这两种钱币都是楷书对读的光背钱币，大若折五。除光背钱币外，近年泉友交流还有见背穿上下铸“二两”、“三两”、“四两”、“五两”等字样的钱币。这些究是什么性质的钱币呢？笔者认为其均为“权银钱”，就是与等值银锭相权当的信用货币。其中光背钱币权当一两银锭，其余与钱背标注额度相同。既然如此，“承安宝货”方孔圆钱与“承安宝货”银锭孰先孰后，两者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发行先后，无非有三种情况：一是方孔圆钱先于银锭发行。但《金史·食货志》明确记载“承安宝货”是银锭，如果已经率先发行了权当银两的方孔圆钱，就没有必要再破坏信用改发银锭了。二是方孔圆钱与银锭并行。其实这种可能性是不存在的，如果已经发行银锭，就没有人会再去接受虚值铜钱了。三是方孔圆钱发行于“遂罢承安宝货”之后。笔者倾向于这种可能性。因为“承安宝货”银锭退出流通后，需要有一种货币作为缓冲，维持流通领域有起码的货币保有量，避免引发更大的市场动荡。当时国库不会有足量的铜钱储备用来兑换作废的“承安宝货”银锭。如果一锭白银只能换得一张纸钞，百姓是不会心甘情愿的。所以这种缓冲货币“承安宝货”方孔圆钱才应运而生。可是尽管明确作出了信用保证，但用虚值的铜质方孔圆钱兑换“承安宝货”银锭也只是官方的一厢情愿。如果没有急迫的支付需要，银锭持有者是不会主动兑换的。多数“承安宝货”银锭还是会被百姓藏匿起来，然后通过“截凿”、“销铸”等渠道变现成足额铜钱。所以“承安宝货”方孔圆钱也只能是在银锭退出流通后的短暂时间段发挥作用，这种作用也是十分有限的。所以我们今天所见到的“承安宝货”方孔圆钱十分稀少，钱背铸大额面值字样的钱币更少。
青铜、银、铜鎏金三种材质的“承安宝货”方孔圆钱，下面两枚为同版钱币
青铜、银、铜鎏金三种材质的“承安宝货”方孔圆钱，均为光背钱
五种不同材质、不同版别，不同面值的“承安宝货”方孔圆钱
五种不同材质、不同版别，不同面值的“承安宝货”方孔圆钱，钱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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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2-28 11:30: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