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左蠡
(2016-01-09 20:03:34)初识左蠡
 
◎明雪(江西·都昌)
 
我喜欢把“左里”写成“左蠡”。总觉得今人把“蠡”字简写成“里”是一个永恒的文化缺失。第一个在正规或官方场合下把“左里”写成“左蠡”的人最起码算得上是个懒人。每个汉字都有其特定的意义和用法。正如我们的姓名,父母起了,笔画再多,也断不能用另一个同音字去代。道理是一样的。左蠡者,蠡水之左,老祖先告诉了我们,它处于鄱湖之左岸。这两个字既道明了左蠡的地理方位,又告诉了我们它的存在有悠久的岁月。而“蠡”字用“里”字一代,就什么也不是了。如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根在哪?飘萍无依。
好在我们这次采风,是有导游的。
车子在冬天料峭的寒意中穿行,和大多数农村一样,除了方向感不明朗外,左蠡乡田野里那种冬天的萧瑟感是一样的。收割后的水稻茬子,田埂上枯黄的长茅草,即便是几蓬绿色,也在风中打不起精神来。车窗外不时移动的民居,一幢幢带着改革后的现代气息,新的楼房多了,却少了鸡犬相闻,少了年青人的身影,少了一种活力。况且今天是阴天,早上来的时候天还零星地下着雪子。今年第一场雪也许就要来了,心底里还真希望来一场雪,最好是小小的那种。雪中的左蠡至少多了一种情趣吧。后来天一直阴着,至我们到达乡政府的时候,索性连小雨也没了一点。
左蠡一定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比如坛子口。很遗憾,由于时间的关系,我们一行分开观览。我是后来在同伴的相机里看到坛子口:一湾曲水,搁几艘渔舟,草滩沙汀,连几许苍茫。完全符合我心中唯美的冬天鄱阳湖,梦一般的蠡水左岸。
这种缺憾一直延伸到了付桥,我惊喜地看到了付桥的那棵老樟树。
相信无论是谁,只要是第一次到付桥,只要是看过这棵老樟树的人,都会记住它。如果用文艺一点的说法去描述它,它就是一盆经过一位老园艺匠精心培育出来的偌大一株樟树盆景。只不过远比现有的所有盆景要大得多。苍老的树桩中间空得早已不存在了,只剩下一半十多公分的外围,树表斑驳褶皱,纹理古老遒劲,一看就历经了很长的岁月。令人称奇的还不在此。它没有主干,留下一方空荡荡的空间,让天座落下来。想是晴天,蓝天如碧,那翠的叶,蓝的天,彼此相嵌,定然好看。今天不是晴日,望上去也空灵幽静之极。四周密生着茂盛的枝桠。向不同的方向虬伸着舒展开去。村里人在它的脚下砌起了一个圆形的花坛。紧靠近它的是一方曲线迂廻的池塘。此时,池水静如处子,清澈如镜,塘对面一排杨枫树,光秃秃的枝桠倒映在水中,线条分明,相映成趣。
我们并未到村子中间去走走,只作了短暂的逗留。未见到户外活动的人。天气寒冷,村周围田地里大都空闲着,村民们应该是在家里烘烘火,看看电视吧。其实我很想知道,这棵老樟树有多少年岁,它的那主干是怎么样的就没了呢?是不是真的像同伴所说,它也许折断在一个风雨交加的雷鸣之夜?抑或是它的树桩在干枯衰老之后,又在某个春日,枯木重生。它一定有故事的,故事多得象村里某位老人那长长的胡须,又象它那茂密的枝叶。也许它那折断的主干曾经直插云天,你看它那粗大的根部,就可想象它当年是多么的挺拔。鸟儿站在它最高的枝头,就能看到蠡水,那是一种多么美丽的景观啊!当村里黄毛小童围着它跚跚学步时,一个苍老,一个天真,枯荣叠替,万法自然,世上一切过往与得失都相去甚远,与此无关了。
车子拐向旧山。山路口有一石刻,书有“凌云寺”三个大字。其实车子是可以开到山顶的,我们几个却选择了步行。山看上去并不高,有新做成的水泥路曲折向上,呈“之”字形。路很宽,不像想像中的羊肠小道。有点陡,爬起来颇费力气。我又想起脑海中付桥老樟树上那只不存在的鸟了。做一只鸟多好啊,张开双翅,便能站在山巅上那一片密林中最高的枝头。它一定看到我这样艰难地走一阵,站一会又四处张望。它一定也看到那个斫柴的老妇人。我往上爬时,她刚好背一捆柴往山下走。作为一个打小从农村出来的孩子,她那一身用来打粗穿的旧衣服,手中的柴刀,被山风和杂柴弄得蓬松凌乱的头发。路上那三三两两遗落的松果。这一切,都激活了我内心深处蛰伏的记忆。在他乡的这样一个冬日,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山路上,遇见这般原生态的生活方式,很温暖。这捆柴,定能生很多炉好火,在寒冷的冬夜,在飞雪漫舞的白昼,在热热闹闹的年夜。还有什么比全家围坐在一盆燃得旺旺的火炉前更幸福的事呢。她不是在背柴,和我一样,背负着一捆记忆,一个向上,一个向下而已。
十一月,寒意渐浓,众芳凋落。野外更是难得一见芳华。山上灌木丛上的叶子稀稀拉拉的,叶子翻卷,在风中瑟缩。即是松树也少了春夏时的苍劲和青翠,松针铺落在树下,几枚松果随意地安静地躺在上面,听着山风在树梢上轻轻地吹过,看着又一阵风把松叶吹散摇落。
这个时令能见到盛开的杜鹃,着实令人称奇不已。在一处石壁之上,一株杜鹃开得正艳。“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王维诗中的禅意,在这里无声地呈现。安静而美丽。是什么让它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开放?它是不是在补偿一个错过了的花季?这是它第几次盛开?二次,第三次?抑或是在为了遇见一个有幸的路人,或者是在祈盼另一株的盛开?全不得而知。在这个神秘的寺院地盘,一草一木都沾染了四方的信仰和虔诚,也就具有了别处不一样的解释。
旧山,这个名字很有意思。凌云寺却并无特别之处。和大多数寺庙的构建大同小异。寺内并无一人。主殿旁边有一偏房,是个厨房。里面锅灶碗筷一应俱全,谁错过了就餐的点,可以自己动手。大殿的签筒也是任由香客自摇自解。全合了道法自然的旨义。
通常,每一座寺庙都有一段传奇。凌云寺也不例外。传说这是晋代道士吴猛修炼之地。单说吴猛这名字,很多人可能不熟悉。但说起二十四孝中那个为避免父母受罪,赤着膊子主动让蚊子叮咬的七岁小孩,相信很多人有印象。那个小孩就是吴猛。史书上说吴猛是豫章分宁人,据说是今天江西武宁人。其始祖籍濮阳(今河南濮阳县)。是净明道信仰体系里十二真君之一,历史上以孝道著称。成语“恣蚊饱血”就是由他而来。 
咸康年间,受江州刺史庾亮的邀请,吴猛来游庐山。吴猛与庐山神的对话,以及三石梁的典故,为庐山留下了千古遐想。
咸康六年(340)庾亮卒。同年吴猛也在家乡去世,据说“乗白鹿宝车冲虚而去”,享年七十五岁左右。
可见吴猛是东晋江南非常有影响的道士。但自唐尹志操《老子圣纪》之后,有关吴猛的记载明显减少,不少吴猛的事迹如“永嘉斩蛇”、“二龙负舡”、“符水治病”等故事置换于许逊名下。《十二真君传》等书称许逊为吴猛的弟子,恐非事实。吴猛去世时,许逊已届中年。诸多唐、宋文献中,只有《云笈七籤•许逊真人传》记载吴猛生前与许逊不相识。
寺里关于吴猛的记载远没有上面的文字详尽。只有一块一米长的青石碑寥寥几句。关于吴猛最重要的人性光环“至孝”的痕迹却找不到,这不能说不是一个缺憾。
站在凌云寺向前眺望,左蠡尽收眼底,远处的鄱阳湖苍茫一片,远山在天水迷茫之中,如一笔淡淡的水墨,近的则浓了,渐黑了,再近就青了,眼前便能见到青的树,枯黄的杂草,及到寺门外那一片青翠的竹林,摇曳生姿,瞬间全动了起来。
山路像一条灰白的长带,我们的车子如一只甲虫,随着长带的轻舞,淡出了旧山,淡出了左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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