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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寻骆以军的几个关键词

(2010-11-29 11:21:49)
标签:

西夏旅馆

骆以军

小说

印刻

广西师大出版社

理想国

写作

台湾

忧郁症

外省

分类: 评论
http://img3.douban.com/view/note/large/public/p101991526-1.jpg
《西夏旅馆》台版封面,大陆简体版将于2011年1月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小说家 
   
  小说家在现实生活里的状态,跟一般人没两样,甚至是更枯寂寥落的,静静地循着日常轨道运行。只有进入到小说想象的场域,经过镜室般的回绕交相反射,无数的角度映现万千风采,在那里他才化身成一个巨人般身影,以自己的意志,自在操控着所有繁景万象。骆以军看来极简单,若是你不认识他,在路上看到这个人,恰巧那天他穿得整齐,那么他只是一个搬家工人,或是快递员工,偷闲放风般在街头闲晃。若是那天他不修边幅,或是仓皇疾走于往咖啡馆的路上,眉头锁着小说下一段的情节该如何进行,这样眼神亮闪闪却无法凝定于现实的风景中,那么他看起来会是个街角边的无赖、浪游者。啊,小说家,那可能是个畸零人,人渣,幸存者,晃游者,得小心跟着他,下一步若是你没跟丢,他会把你带往此生无法由现实里窥看到的风景。你会沉醉于舞台上他的魔术表演,看他从一顶小小的帽子抓出开满整个舞台的花朵,看他从袖子里扑出飞满天空的白鸽,看他让自己腾空离开地面漂浮,看他把眼睛看向坐在观众席的你,对你说,你要不要摸摸身上,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不,不是在口袋,也不是在鞋底,你摸摸看胸口的地方,对,就在那里……不是项链,更里面一点,当然也不是胸罩内衣,再更里面一点,你发现了吗?那个你曾经拥有却已经遗失丢弃很久的……,现在在我的帽子里。 
   
  而有段时间骆以军喜欢「岁月静好」这几个简单的字。那时我才惊觉,原先我以为最后他会带着一抹淫邪的笑容从帽子里缓缓摸出一只环戒,然后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发亮,接着他大声无辜地笑说,各位,这就是传说中消失已久的晶璨的乳环……,不,全非我想象的那样,他从帽子里真正抓出来的是,从那只环戒延伸出去的已经消失的隐于时空中的属于那只环戒的主人的人形。 
   
   
   
  ◎外省第二代 
   
  这个身分在岛屿上生存的人的祖先,都曾经有过。如果是两百年前来的,你可能是第十五代,而你的父亲的曾祖的曾祖的曾曾曾祖是当时的「外省第二代」。如果是四百年前来的(两百年前和四百年前各有一次大量新移民来到台湾),你可能是第二十几代,而你的父亲的爷爷的爸爸的高祖的曾曾曾高高高祖是当时的「外省第二代」。小说家的「外省第二代」身分很不幸,来得又晚了两百年,不免被人大哥笑二哥般的欺生。我想象再经过两百年后,已经是某个人的高高高高祖父的小说家,难道还得背负我们这个时代流亡与杀戮的记忆吗?不过,骆以军很勇敢,那些小说家不曾亲身经历过的被时间泛黄的时代,如果有什么罪愆,他全把它扛了起来。他正面去迎接它,甚至当这些其实可以在历史里被烟消云散的令人不想念及的苦苦的记忆,他再次招魂,把历史迷魅鬼影唤到眼前,跟它们交手过招。这不是一般小说家能忍受的痛与折磨。他大可以避去风险,反正没人似乎大家也尽量不去碰伤口,但小说家知道,只有经过真正的思索与深究,所有曾经是「外省第二代」的人的后代,才能安身立命于天地。 
   
  骆以军说:我已经生了小孩,他们不再是外省,也不可能是外省第三代。这个记号到我们这一代止,那些被定格凝住小说里的逃亡,也到我这里为止。 
   
  我听了差点哭出来。 
   
   
   
  ◎忧郁症 
   
  写作期间忧郁症侵袭了小说家。第一次持续了九个月,病好时,骆以军觉得像做了一场梦。然而梦醒时分,记忆衰退,好像脑袋瓜里的数据全部被洗去,比之《西夏旅馆》写作之初的四个月,那种意志力高烧,体力和斗志旺盛的情况,真是天堂坠入了地狱。再者,所有搜集准备运用在小说里的资料和书籍,不知在哪个遗忘的时间被弄乱了,有的甚至不知遗落何方,就是找不到。这是现实面的问题,「西夏」这个需要庞大想象的叙述被迫先搁在一旁,骆以军转而先写「旅馆」的部分,希望在被忧郁症折磨过后的病体上,找到复苏他信心与意志的依靠。很难想象小说家竟再度站了起来,再度投入这场地狱燃烧般的书写。 
   
  小说家也体认到,已经不是从前那样,凭借青年肉体与精力饱满的状态来搏斗,而是进入中年之境,以此心理年纪来处理小说。以往引起骚动的种种「色香味」的刺激,如今渐感「天人五衰」,不再耳清目明,不再能依靠血气硬撑,而是慢慢地,像工匠般凭着熟悉的手艺,即使在最黑暗无光照耀的角落,仍能穿针引线,仍能密密缝补,手感取代了思考,自由取代了限定,我猜,那是写作时最心惊却也是最放松的入迷状态。 
   
   
   
  ◎学徒 
   
  说到关于手工艺学徒这事,小说家最为人传称的是大学时代,避居陋室抄写经典小说,一字一句一行的抄写,一本一本的抄写(有兴趣的朋友可试看看,不说《卡拉马助夫兄弟们》,就光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就有够重了)。那是不同于阅读所认知的小说,速度也不可能太快,而且需靠强大的耐心与毅力才能完成。有许多人抄写佛经,带着不管是对宗教虔诚的心,或是为了回向与还愿,那么抄写小说是为了什么?是把小说当成宗教般的信仰吗?如果不是,哪来这么大的驱策能量。骆以军说自己不是天才型的小说家,所有他身上的技艺,全是辛苦一步一步自我磨练而来,他心中完全不存在一丝侥幸的想法。他说了一个「学徒」的故事。 
   
  重考大学那一年,他常到K书中心K书,由于迷上了打篮球,为了锻炼自己的弹跳能力,他每每用蹲跳的方式从逃生梯往上一阶一阶地跳上楼,直跳到K书中心所在的楼层才停止(那栋楼的人开始谣传有鬼,因为每到晚上,便有不明的啪嗒啪嗒声从楼梯间传来)。这只规律稳定的跳蛙,不停地跳,不停地跳,大楼里人们的内心也悬疑紧张地跟着跳,然后有一天骆以军发现一跳竟然可以摸到篮框了,楼梯间的鬼也才消失不见(非常抱歉,岔题了)。重点不是鬼不鬼的,而是一个应该要专心读书准备大考的学生这时不才是要好好抄写「经典」题库吗?(又离题了,很抱歉)真正的重点是:我要跟人斗牛,所以我要能摸到篮板篮框,所以我要有一双弹力超强的腿。这是学徒性格,我猜,如果那时骆以军靠着跳楼梯还是无法达成摸到篮框的愿望,他一定会采取更激烈的手段,譬如把腿打断然后拉长的那种增高术,这可不是开玩笑,为了摸到篮框,为了篮球战斗,他是做得出来的,而且再苦的磨练也愿意。那么来想象骆以军决定写小说的一刻,为了要上小说竞技场格斗所做的准备,当他一字一句地抄写练习着,他知道终有一天那只笔会化成他掌中的另一只手指,源源不绝地流出他小说的血。如是,他盯着这世界,并上台。 
   
   
   
  ◎中年一天 
   
  《焚烧》一书那个时间老人般的作者说中年,「沙漏倒过来了」。而且不知道还要漏多久。也不是乐,也不是哀。仅仅细颗沙粒不停的从一小孔隙不断地漏下,然后岁月就像细砂糖溶解于水,无形,也不是甜,也不是不甘。中年难免,若是中年还来忧郁症,乐与甜自然少一点。若是中年、忧郁症还正在写长篇小说,只得把身体倒立过来,看沙漏里的沙粒往上飞回去。中年飞行,难免有些苍老的疲态显露,不是苦,也不是乐。骆以军说自己如同一只老狮子,可能牙齿在某一次狩猎的厮杀中断了一半,膝关节韧带也因长期的奔逐损伤了,但身为草原之王,虽作乐苦中,还是得继续走下去,因为草原之风依然飒飒。 
   
  有段时间他的一天生活很规律,不是因为写小说,而是因为带着两只小狮子。早上七点一定要起床,因为小狮子七点半得上课,于是他顺便把小小狮子带着一起,送完小狮子,他再送小小狮子去九点的课堂。然后回家看看报纸,看不了多少,眼皮沉重,躺回去睡回笼觉。十二点再次惊醒,小狮子只上半天课,去接小狮子,一起吃中餐,吃完带回家交给小狮子的家教哥哥。之后,他带着A4白纸和笔,前往咖啡馆,开始烟一根根的抽,心里悬着小说,不,没那么从容,四点他又得去接小小狮子下课。晚餐后家庭时间,接着把小狮子们哄上床,已是晚上九点。若是状况好,便以阅读暖身,试着进入写小说的状态,半夜十二点或一点后可以开始写,写到三、四点了不起,不睡不行隔天要带小孩一遍,可是因为书写高烧运转后的脑袋,并不好入眠。如此,中年一天又一天。也不是想睡,也不是不想睡。 
   
   
   
  ◎快乐 
   
  最终小说家还是在有限、破碎、生病的时间里完成了四十五万言的《西夏旅馆》,简直是个奇迹(光用抄写的写足四十五万字,就不知要多久?)。而且如果看过骆以军的手稿,是的,全部是手写稿,写在A4大小的影印纸上,更会觉得不可思议,这些纸张厚厚一迭超过一千五百页排开来足足两座篮球场的面积。这样的描述可以呈现小说家费了多少力气吗?当然不行。那些迤走于薄暮、黑夜或是清晨时空中的想象魅影,小说家以无数个失眠、失神的白天和夜晚,与其交织缠斗,最后一个字一个字写下,那才是真正的苦工。特别,我没看过有人以骆以军这样意象丰富的文字来经营小说,有时我会觉得,《西夏旅馆》的每一段都是用写一首诗的力气与规格来着墨,那多耗心神呢。 
   
  说来好像都是苦的多,那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小说家?答案很简单,写小说的快乐! 
   
  骆以军这么说有一次傍晚他开车把家人一一兜拢,在外头吃完晚餐后,往那时深坑的家前行,车停在一处街口等红绿灯,突然他太太说:「骆以军,你在笑什么……」笑?是的,骆以军手握方向盘,坐在驾驶座已经不知不觉地目中无物地傻笑一段时间了。他跑到小说时空去了,脑袋里全是一幕幕情节,一个个人物,一句句玫瑰般绽开的文字,所以虽然如此屈身于小小车中,小小家里,小小咖啡厅内,小小岛上,小小地球,相对于小说宇宙无限宽阔美丽的景色,小说家怎么不会默默在那里像个白痴般傻笑呢?快乐!偷来的小说时空。 
   
   
  ◎旅馆 
   
  这时我才恍然领悟:原来西夏旅馆并非一间旅馆。而是一趟永无终点的流浪之途;或是那途中像妖精幻变成各种颜色的房子:亮橘色、灰色、蟹壳青、黎明白、瓦斯焰紫、纯黑、鲤鱼红……他因为疲惫或一种其实是梦游者失去脑壳中方向磁石的迷路习惯,便总是住进那些旅馆。 
   
  写《西夏旅馆》中后期,骆以军的确住进许多现实中的旅馆,台北、台中、新竹,他试了许多地方的旅馆,发现新竹的距离刚刚好,可以让自己放心放松地写小说。台北的太近,一到晚上他还担心是否应该回家倒垃圾。台中的太远,心慌万一真有什么急事,一下子回不来。 
   
  这样窝身在小旅馆的小房间中,昏黄的光线里头只有一丬极窄的梳妆台,配备一张椅背高度仅及腰部的梳妆椅,小说家拿出纸笔落坐,开始面对大壁墙镜中的自己,那么近却远得摸不到的孤独身影。第一次来的时候,骆以军花了整晚在新竹街头寻找一盏台灯,走了许多街巷,就是没有。夜越来越夜,倒是街灯越来越亮,引他走进了一条「命运」的街道。骆以军推开其中一扇门扉,算命师开始叙说小说家的运势,要小说家到多少多少庙宇去参拜,并捐资给这些多少多少庙方,算命师说若是没空,可以交钱由他来代为处理。而骆以军缺的只是一盏台灯。 
   
  半夜、清晨,铁道边的旅馆不时传来火车喀答喀答摩擦轨道的声响,骆以军的心理时钟也跟着喀答喀答的醒着。那遥远无明的西夏旅馆,究竟会有火车通往吗?有没有一只手,可以伸入镜子中,摸摸那疲惫已经睁不开的双眼?身后的小小眠床上,回头时会有一个熟悉的人影酣梦着吗?我,我们,你,你们,他,他们,所有孤单在自己的西夏旅馆里的人们,小说家缓缓地摊开纸张,紧握着笔,以文字画出一道窗口,而那时,天刚亮,由窗口漫射旋绕而来的是:黎明白、瓦斯焰紫、纯黑、鲤鱼红、亮橘色、灰色、蟹壳青…… 
   
  由是的光阴中,一幢《西夏旅馆》轰然矗立、完成。 


蔡逸君‧文
《印刻文學生活誌》2008‧七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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