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5月17日,市书协学术委员会主办的“一‘管’之笔,一‘线’传法”——书法笔法专题研讨会在南通文艺之家成功举办,8篇参加交流的论文分别从书法笔法生成发展、代表书家和作品个案笔法研究、源于实践的笔法体验、书法教学中笔法运用等角度进行了阐述。从今天起,本网将陆续刊发这些论文,以飨读者。
隋章草《出师颂》笔法浅析
杨谔
章草名迹《出师颂》,相传为隋人所书,虽然至今未能考证出作者究竟是谁,但一点也不影响其在书法史上的地位。明詹景凤《东图玄览编》称:“王太常藏索靖书史孝山《出师颂》,章草苍郁深厚,古雅天成,不犯斧凿,虽锋锷敛而奇趣妙思,妍态丽情,包举无限。”清代吴其贞《书画记》介绍说:“书法秀健,丰神飘逸,为绝妙书法,然非索靖,乃唐人书也。纸墨尚佳,为宋时刻石之祖本。卷后米元晖题跋云:‘隋贤书,但不知隋贤是何人。’”《出师颂》笔致活脱,姿态奇崛,通篇又散发着一股草泽野民之气,与寄挂在索靖名下的多件作品相比勘,我认为此作不大可能出于索靖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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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师颂》体貌初视如一黑健之北方村汉,不相接谈,不觉其不同凡响。其用笔之妙,若不是细细临摹悟察,不能悉知。
一般而言,作书当中侧锋并用。丰坊说古人用笔是中锋居八,侧锋居二。篆书用中锋,隶书则多用侧锋。《出师颂》为章草,隶意犹浓,草情也足,因此是中侧锋兼而有之,细细分析下来,侧锋成分约占三成左右。如开篇“出师颂史孝山”六字中,“出”字全为中锋,“师”“颂”两字几乎是正、侧锋交替使用,但
“侧”的幅度不大。“史孝山”三字,“史”字起笔即用侧锋,最后一笔全用侧锋。“孝山”两字也是正侧锋交互使用。侧锋取妍,长于取势,如果不是微用侧锋,“孝”字便不可能如此鲜活生动,“山”字最后一笔如不是微用侧锋,字的意态也可能要乏味许多。
与别人的“先正偶侧”不同,《出师颂》在写一个字时,常常是“先侧后中”,如“东”、“为”、“文”等字,给人以爽健、明快、直接的美感。
《出师颂》用笔提按幅度大,运笔疾徐有致,有孙过庭《书谱》所谓:“一画之间,变起伏于锋杪;一点之内,殊衄挫于毫芒”之妙。我们可以任意截取一个字组,均经得起如此分析。如“乃命上将,授以雄戟”,“乃命上”三字提按变化不大,但第四字“将”字,与前三字相比,按的幅度就要大很多,这是字与字之间相比。一字之中也有提按幅度悬殊的,如“授”“雄”等字,再如“实天所启”等字。
能提按不难,难在按中见提现轻灵,不滞;难在提中见沉着,不飘。“提”“按”这两个相对相反的动作,是一对辩证的、不能分离的又可以统一的矛盾。刘熙载在《书概》中作出过阐述,他说:“书家于提、按二字,有相合而无相离。故用笔重处正须飞提,用笔轻处正须实按,始能免堕、飘二病。”
《出师颂》的收笔出锋,多含蓄浑茫,即使是书写章草的招牌笔画“波挑出锋”,也是各各不同,绝不类邓文原、宋克等齐崭崭地统一踢出一只脚去。笪重光《书筏》说:“人知起笔藏锋之不易,不知收笔出锋之甚难,深于八分、章草者始得之,法在用笔之合势,不关乎腕之强弱也。”《出师颂》出锋不作通常之波挑,但能得一“合”字,一如汉隶中的《西狭》、《杨淮》、《樊敏》、《张迁》诸碑,有浑厚、含蓄之美。萨特论艺术说:“美,并非是单一的,它必须是两种因素的统一,一是它的可视性,二是它的隐蔽性。”(《没有特权的画家:拉普加德》)《出师颂》收笔出锋的丰富与含蓄,正合此论。
《出师颂》行笔速度多变。不疾不徐时仿佛游鱼自在沉浮,仿佛蜻蜓起起落落于花间。如“茫茫上天,降祚为汉”;“为世作楷,昔在孟津”等字组,简直还有些雍容尔雅的味道。快速迅捷时,仿佛风卷落叶,满天作舞;又如瀑布跳潭,奋不顾身。如“苍生更始,移风变楚”;“介珪既削,裂壤酬勋”等字组。
朱和羹《临池心解》中有一段话,比方的是正侧锋的运用:“王羲之书《兰亭》,取妍处时带侧笔。余每见秋鹰搏兔,先于空际盘旋,然后侧翅一掠,翩然下攫……所以论右军书者,每称其鸾翔凤翥。”这一段描述,仿佛一组连续的电影画面。我在临写《出师颂》,体会其书写速度与字势变化时常有类似联想:第六行“上将”两字,如苍鹰在空中停滞不动;“实天所启”四字,是苍鹰突然在空中开始盘旋;“见文见武”,是鹰在作急速的俯冲,其势猛烈;“明诗”两字,仿佛接近了目标,双翅忽一平展,速度突降;“阅礼宪章”,则是与猎物搏击的场景。
书法,尤其是行草书,要有书写感,不能有“描画”感,“写”与“描”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气派。这是由书法艺术的特质所决定的。《出师颂》作为章草,其书写性远在我们见到的其它章草古迹之上。即使明代的宋克,也不能与之并肩。
《出师颂》常露锋入纸,点画转换时又如抽刀断水,断而不断,极为灵妙。落笔飞动时,如跳丸舞器,神鬼难测。它于率意中见精致,于不工中见难工。似非章草规范正格,实又高于正格,只是世人一时难解其妙而已。
下笔作书,若先想古人如何如何,下笔定然胆怯乏神;张扬无忌,恣肆纵奇,又定然会俗气浅薄,不入雅格。反复临写《出师颂》,愈临愈觉此作精妙神秘,不可捉摸,不落俗格。难怪文彭要说此帖“不可摹,不可刻,不可学,不知其从何而起,从何而止,真可谓太古法书第一也。”思来想去,最后只能以“熟习精通,心手相应,字如其人”这12个字来概括。宋代欧阳修《与乐秀才书》有语云:“然闻古人之于学也,讲之深而信之笃,其充于中者,而后发乎外者大以光。譬夫金玉之有英华,非由磨饰染濯之所为,而由其质性坚实,而光辉之发自然也。”又说,“夫欲充其中,由讲之深,至其深,然后知自守。能如是矣,言出其口而皆文。”用一句话说,书品之高下,取决于一个人的内在修为,靠“装”是“装”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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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谔在做专题学术报告
本文作者简介:杨谔,中国书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南通市书协副主席、南通市作协理事、南通书法国画研究院特约研究员。出版有《书法赏析》《书法问答》《草书研究与创作》《书法要诀》《书画趣谈》《一盎司月光》《吾爱人生》等多部诗文书法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