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在我小时候刚记事时,家是山东中部农村的四合院,大家庭。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槐树,一颗是枣树。
那一年是1963年,好记,我爷爷去世,不几天我弟弟也出生。没有多长时间,大家分成了两家:我伯伯家,和我家。四合院的中间竖起了南北向的篱笆,这就分成了两个院子,我伯伯家成了枣树人家,我们家成了槐树人家。
那颗槐树是家槐,不是很粗,在院子当中。树底下有盘石磨,我们常常像驴一样围着磨转圈推磨粉碎粮食,这棵槐树就像大伞一样遮阴。有这棵槐树我就学会了爬树。孩子时的天空不大,爬到了几米高,就觉得上了天一样。
这棵树春天开花,是那种很小的花,叫槐仔。据说有的供销社收购,可以制作染料。到秋天会长出许多槐豆,有一年春天青黄不接没粮食,曾把那些槐豆打下来煮着吃,很不好吃。
槐树人家家主,我爸爸,常年不在家,那年他省城四年大学毕业后,就去了路途遥远的莱阳。于是家里常年只有四口人,我娘和她的三个儿子。三个儿子我是老二,还有大哥和三弟。分别是一岁,六岁和九岁。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家北屋不知不觉间没顶了,西屋有一年也倒了一间。只剩下一间房子可以睡觉。一个床上盛不下,从那开始我就去了后街上我姥姥家住,晚上去白天回来。
我姥爷已去世,我和姥姥通腿睡一个被窝,冬天里我常常抱着姥姥的小脚取暖,但姥姥说她感到更暖和,对姥姥的小脚,我一点也没感到奇怪,认为老人的脚老了都那样。夏天热了,姥姥经常拿着扇子为我扇风直到我迷糊过去。现在知道有个词叫相依为命,想想那个时候,我们老少就是。
那时每家点油灯,必须在天黑之前吃完晚饭。每到晚上吃过晚饭后,天就黑了。去我姥姥家有个长长的胡同,有几家深深的荒园,我那时已经知道有许多的鬼住在那荒园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跳过墙头来抓我。有几家人家没大门,但是有狗,每当我经过时,两三条大狗必定要跟着我狂叫,我六岁,个也不高,那狗的脑袋和我差不多高,狗嘴特大,叫声特高,虽然没挨它们咬,但是却留下了一辈子的恐怖记忆。狗与鬼的印象至今还很清晰,我脑袋长白头发很早,一直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想想可能与那些夜晚有关。
我家后来又盖了北屋三间,草瓦结合的那种,还很高大。应该是不小的工程。我爸爸以后常说:过日子就怕两件事,一是生病,二是盖房子。盖房子还欠了很多债,还债用了好长时间,有时候我就依妈妈嘱咐去附近富人家借粮食。但槐树还留着,有时掉下大虫子来,就和豆虫差不多,鸡都不敢吃,真是笨鸡。
以后我就到了村里的三官庙上小学。有一天上学回来,槐树已被砍掉卖钱,树坑都平了。
后来村里为了将大街取直拓宽,我们的院子要拆掉一半。把我们家和大队部互换,房子不错,还有四颗梧桐树。
我家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梧桐人家,见过了不少的梧桐雨。因为年龄渐渐长大,就不那么浪漫了。
这两处房子在我们进城之后,卖给别人被别人改建,已成遥远的历史。
现在怀念树,是因为曾经有一次新疆之行,一个当地老哥对我说,树,是人的好朋友,只要有树的地方,人一定可以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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