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引

我生在九江农村，后北漂，结婚生子。因非京籍，携子回其原籍桂林念初中，为能参加普通高考。妻女则留京，加上疫情，一家更不易团聚。身在他乡，诸多艰辛，心中悲苦。我只能寻阅更加苦抑的诗人策兰的作品，以难解郁。

 

据孟明译《保罗·策兰诗选》介绍，策兰(1920~1970)在投水前几天还在写诗为《时间庄园》的出版作准备，收集的大部分是他生前最后一年的作品，其中绝大部分应是他最后一次离开精神病院（1969.2.3）之后所写。原稿分为三辑，第一辑的名字为时间庄园并以此为总题。诗集名德文为Zeitgehöft，单数为Zeithof。据策兰在写给一个朋友的信中曾解释，Zeithof一词来自胡塞尔的哲学术语，意思为时间场，出自《内时间意识现象学》：“对意识而言，当下还有一个时间场（Zeithof），在记忆理解的连续性之中展延。”

 

可惜《保罗·策兰诗选》只选译了几首，其他我能找到的中译本则更少，因不完整更难解其义，便找到一本英德双语版的《BREATHTURN INTO TIMESTEAD》（《从呼吸转换到时间庄园》），译者为Pierre joris。硬着头皮将第一辑完整译出，心想总能窥豹一斑。

 

策兰的诗没有标题，为了突出每首诗的开始位置，我每逢首行便加粗字体。另读完一首诗后，心中难免会有所触动，便在诗后作首歪诗或写些歪文，只是携取其句意或仅一个意象，并不敢称是对策兰的诗的理解。

 

 

牧草，你抓住自己的

某一句话语，

 

被遗弃的紫菀

也加入，

 

会有谁正在

打碎这些歌

朝着手枪讲话，

他和所有人的

盲瞎

将不会发生。

 

诗评：

庭前椿树经冬雪

却被春风去绿枝

碎牙挺胸面刀枪

扶老携小恨贪痴

 

 

心怀叵测的月光

伸展着身体和流着口水

藏在虚无背后,

 

共同-

抓取希望，另一部分

让它自己流逝，

 

蓝光啊，蓝光，

放进口袋，

痛苦，火焰

流入坚固的水槽，

 

一次投石-游戏

拯救额头，

 

你卷起祭坛

内在时间。

 

诗评：

明月怀不测

以光杀我身

美色进衣袖

虚无入魄魂

 

 

黄金，展开在

黑奴的一只手的后面——这条路，

足迹朝向你，覆盖

在石头之上，这倾斜的一块，

从梦中撤回—时间,

 

两个沙块，风吹，

同你一起站立，

 

星星滋生一个荒野包裹着自己

围绕松林里的一棵松树，

 

梧桐树干

唱诗班

跪下准备以祈祷

反对祈祷,

 

从密封的浮木

我为你创建名称，那个

要钉住雨的进度表的你，

 

战斗蟋蟀要来，

从我的胡须中，

 

在思考的鳃前已经伫立着

眼泪。

 

诗评：

美梦如黄金

苦痛难撤回

星光裹活松

蟋蟀决死泪

 

 

从落鲸的额头

我读你的沉去——

你认出了我，

 

天空

将自己扔到

鲸叉上，

 

六条腿的我们的星星

蹲坐在泡沫里，

 

慢慢地

有人看见它升起

少量的慰籍：

交配虚无。

 

诗评：

巨鲸已死沉海底

倒映成星闪天穹

浮华此生如泡影

只与虚无交一重

 

 

你的分身

远远的离开你自己，

 

那个远离的你

欺骗你的命运，

 

白-眼，逃离自

一个梦境，什么东西加进来，

它帮忙

将舌头连根拔起,

那怕在中午，室外。

 

诗评：

梦里若分身

时时欺自己

将舌连根拔

或许可逃离

 

 

这些丝绸装饰无处

将它献给光线持续时，

 

我可看见你

在这儿，

 

被你认可，和离开——

 

在遮沙罩下行驶

你的不受控的睡眠

大脑

不能实现，单个

海洋的

白天，

 

来，我照耀，

来，我给你

给我也给你,

优渥的人，

阴郁的人。

 

诗评：

丝绸滑动如光束

时间流逝永不停

失控睡眠为记忆

照耀你我无私情

 

 

葡萄院墙抨击

于永恒的短歌，

葡萄藤

反抗，

 

也叮当响

在活泛的头脑,在

躁热的心脏，在

真实的住房。

 

五个鱼叉分布

到四个海面，

 

叉进去。

 

诗评：

歌唱约束遭反抗

活跃生命叮当响

举起鱼叉向大海

欲入水底捕时光

 

 

仅仅当我触摸

你像影子一样时

你才相信我我的

嘴，

 

一人向上爬连同迟来的-

意义

在时间庄园的

处处，

 

你偶遇天使中的

二手回收者

的主人，

 

这些默怒的

星星。

 

诗评：

这首诗的确有些费解，仔细参改了中英德三文，也只能译成这样。我们都在时间庄园里攀爬，仿佛能接触到时间接着又失去，而那些发光的星星好像是给我们光又收去我们时光的表面平静之下凶残的天使。

 

在最深远的

涵义里，在被麻痹的阿门-楼梯

脚部：

这个阶段存在，赤裸裸的

掠夺，

 

附近的，水沟里，

话语仍然

笨拙，

 

强制的梦的神经纤维是

睡眠排泄物的轮廓，

在它的

孤独的

激动之心的两鬓

如冰花,

 

没有书打开它自己，

 

空虚已经

同我联合起来，

它放弃了战斗，

在冰里。

 

我们准备

去交换我们中最致命的，

 

荆棘交给

自由的符号

从摇篮升起,

 

在打卡钟后

幻觉固体的时间

使自己离开。

 

诗评：

我们在时间中产生记忆，好不容易从中成长，却又不得不老去，只有空虚和我们同在，我们不可能与时间战斗。

 

击落

掉入祖母绿-轨迹，

 

毛毛虫，星条旗，和所有的

龙骨

我在找你，

没有理由。

 

诗评：

被抛人世循俗轨

磨砺半生入断片

浮萍随水芦苇飘

所有圣贤均不鉴

 

 

所有睡眠图像，结晶的，

你所采用的

在话语阴影里，

 

它们

我供给用我的血，

 

这图像队列，它们

我将打捞

在我的记忆的

静脉切口里——，

 

我的痛苦，我看见，

过失给你。

 

诗评：

图像结晶存记忆

若要留续需供血

打捞如同探伤口

惟有痛苦来相见

 

 

两个凸出的景象，两个

疤痕的接缝，

都在这儿，十字交叉划在

脸上，

 

一束光，重新获得从

你第一次的伤害，长长

的时间之外，

滑进这

匆匆一瞥。

 

诗评：

时间之后，满是伤痕。

 

 

在我的

片状闪电跪下之前

手去站立，

那时你

越过你的眼，

 

一声叮当

聚合必然

在我画的环绕我们两人

的圆内，

 

有时，当然，

天空死亡

先于我们的

碎片。

 

诗评：

有人说我们不会在上帝死亡之后存在，但诗人认为，天堂早已死在我们之前。

 

 

你在我之后扔黄金，

正在沉没:

也许一条鱼

会被贿赂。

 

给我，死亡，

我的自尊。

 

诗评：

时光流逝如弃金

落入水中鱼儿争

两鬓花白恐将死

一生悲愁问自尊

 

 

耳语屋，

打开在闰日，

 

手上

抓黄麻，表面-

深度，

 

它植入

磨擦音,

 

这走音-舞台

小心地照看

的是唇-

钉，

 

——他们紧扣着我，

及时？——

 

这，这是

你手中的

冰川尖叫，

 

这死亡之网

帮忙带着窗帘，

 

月球，

磁极倒转，

拒绝成为你，第二个

地球，

 

在这安息天堂，死亡荣耀，这

星星群体

越过围栏。

 

诗评：

月球的磁极倒转这样宇宙事件的宏伟意象，策兰在其诗集《呼吸晶体》中也使用过类似的。这首诗可能因为从德文译成英文，再被我译成中文，已经有些走型了，我不能“紧扣“这个文本来逐字词理解了。只是可以看到诗中一个逐步发展的过程，先是只能在四年一次的仅有的闰日里在耳语小屋中发声，进而渐渐地在室外发音，再走上舞台，直至上升到宇宙空间，越过时间的限制，与天堂与死亡与星星同在。

 

 

短暂的黑夜：当你

带我进来，带我进来，

带我出去，

 

三寸悲哀在

地面之上：

 

所有沙-制的血衣，

所有帮助信息

每件事,仍然

讥笑

用舌头——

 

诗评：

黑夜短暂进又出

葬土离地三寸时

即便已死血衣穿

无人哀鸣只有嗤

 

 

去拥挤反对

不稳定：

 

两根手指

断进深渊，在这

粗糙的书本里

世界咆哮起来，它

取决于你。

 

诗评：

手指断进深渊，残酷的隐喻。

 

 

我和我的黑夜游荡在周围，

我劫掠

所有

在这里打破的自由,

 

你，带着你的

黑暗也在

我睁开的一半的

眼睛们上，

 

它也会听到它，

从每一处，

所有不透明处

不可辨驳的回音。

 

诗评：

太晦涩了，像一个游魂在黑夜里游荡，太难解了。

 

 

你的钟脸，上-层有

 

蓝色-火焰，

泄露它的数字，

 

我的

出处

环顾四周，它进

入你，共同-

加入

结成晶体的

叫骂声。

 

诗评：

树有年轮人有寿

一切皆定数

生死之间如场地

你我共环顾

 

 

我带着你隐藏在世界之后，

这就是你要的家，坚定的，

高高兴兴的

八哥们视察死亡，

藤条推开石头，今晚你有

一切

你需要的。

 

诗评：

流离边陲远尘嚣

高兴小民论政争

今日冷眼看他死

明晚自掘了此生

 

 

我的

灵魂，你的病房折痕弯曲，

听你的

一阵雷声，

 

你的脖子里中空着我的

星星学习如何沉落

和成真，

 

我指着它向外重新-

开始，与它商议，

就在今天。

 

诗评：

我之灵魂离病体

纵有雷声惊已迟

他向我学怎沉落

我与他议重开始

 

 

一颗星

听一个夜晚，

一个钟点批判

一个钟点，

 

沉重的

苍天卷起

盖住你，

 

你血腥的

口水

喜爱

一粒迷尘，

 

一棵母株

带着一个早期的脸

穿过一个痛苦，

 

那是上帝，

在收割，抢在意识之前，

在山脊之上的

摇篮。

 

诗评：

斗转星移时摧时

天卷云翻人盖人

血腥口水伴迷灰

上帝收割识未成

 

 

小小的梦源让我在这里，

血流成河，

不再见任何人，

死亡的私产，

 

你，拱起额头

一句话语可能已消失，关于土地,

关于热情，关于

眼力，这里

也是，你读我不用盲板，

这里

也是，

你废除我

如此彻底。

 

诗评：

梦里流血醒拒人

话语流失目昏黄

死亡在前不用摸

时间弃我何其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