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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晓微到医院的时候，周悦景还在手术室里。

已近深夜，来往的病人和值班医生都鲜少走动，白天拥挤喧闹的医院也难得清静了许多。

林晓微坐在护士站安静地等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干等了多久，直到耳边听到前方传来患者家属焦灼的问询声，她才从瞌睡中清醒过来。

从手术室里最先走出来的显然是周悦景，虽然他还戴着口罩和手术帽，光露出一双清隽有神的长眸，她却一眼就认出了他。

被搀在最前面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问询了几句后，从里面的手术室里推出了手术车，前一刻还满脸焦灼的患者家属明显如释重负不少。

显然，是一台有惊无险的手术。

一帮患者家属都对着周悦景连声道起谢来，尤其是那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喜极而泣地拿手帕擦拭了一下眼角，随即就伛偻着身子向周悦景鞠起躬来。

周悦景本来是大步往前走的，见状立马扶住了老人家，老人家枯瘦的手紧紧抓着周悦景的双手，动了动干瘪的嘴角，一直在重复念叨着什么。

林晓微所在的护士台离手术室那边有点远，饶是如此，她还是能够感受到家属道谢的诚挚之情。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保温瓶，本来是想早点挤到周悦景面前的，然而此情此景，让她又退缩了回来。

能够这样远远地看着他，就已足矣。

周悦景停下来和患者家属交谈了一会儿，大概是交代医嘱和注意事项什么的。没一会儿前面就小跑过来一个年轻的护士，刚看到周悦景就颇为焦灼地说道：“周医师，6号病床的产妇突然抽搐还伴随宫缩，今晚值班的陈医师刚刚还在的，一眨眼不知道去哪儿了，打他电话也没人接，要不你先……”

“我过去看看！”周悦景冲那个毛躁不安的护士微点了点头，顺便从那帮热络道谢的家属中抽身出来，之后就匆匆忙忙往电梯那边走去。

他走得匆忙，路过护士站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留意到站在侧边的林晓微。

大抵，这就是所谓的能者多劳吧。

林晓微看着周悦景匆匆而去的背影，因为走得匆忙，他身上的白大褂下摆被夜风吹得一直往后掀去。隔着几米之远，林晓微都能感知到他疾步行走带起的那股冷风。

她望着他匆匆远去的背影，心里却是没有缘由地涌起一股暖意。

是的，因为她知道，她所喜欢的和她所仰慕的，不就是这样的周悦景吗？

周悦景这次倒是没过多久就回来了。

从另一间还有光亮的诊室里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微胖，戴着一副厚实的眼镜，看着性格挺忠厚老实的，刚看到周悦景就颇为抱歉地解释起来：“刚才去洗手间了，没接到电话，我现在就过去看看。”

“没事了，只是缺钙症状引起的抽筋，给她开了点药抑制宫缩，免得意外早产。”周悦景神色寻常地应道。

“是的，她之前就有缺钙的症状。”那个男医生赞同地点点头，之后一脸善意地提醒起来，“你都两天没休息了，怎么又回来了？早点回去吧。”

“嗯。”周悦景点点头。

林晓微等着那人回值班室了，这才拎着保温瓶默默地跟在周悦景身后往换衣间走去。

等到周悦景脱了白大褂从换衣间里出来的时候，她突然蹦到他的前面喊了一声：“悦景！”

“你怎么过来了？”许是劳累过度，周悦景的声音明显有点沙哑，还带着浓重的倦意。不过见着陡然出现在面前的林晓微，他诧异过后倒是清醒了不少，说着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算是不太赞同她这大半夜的跑过来。

“我再不过来你都要饿得低血糖了吧！你还真以为自己是铁人啊？”林晓微不无心疼地嗔怪了一句。反正边上有休息用的长凳，她干脆坐到长凳上，之后把保温瓶的盖子打开，给周悦景倒了碗粥出来递到他面前。见他喝了两口，她又巴巴地问道，“味道还可以吗？”

“你煮的，味道当然好了。”周悦景今天忙得都没喝口水，这会儿有糯软的粥入口，倒是化解了不少渴意。

“呀，我突然想起来忘记放点白糖了！”林晓微有些气恼地“吱”了一声。

“没事，我就喜欢喝淡粥。”周悦景说完就继续喝了起来。

暖粥入腹，相比之前又饿又乏的不佳状态，他这会儿已经缓和了不少。周悦景吃完后把碗放下，一抬头，就看见林晓微双手托着下巴，正对着自己傻傻地憨笑着。

“笑什么？”他右手微抬，食指伸过来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翼。

那样心无旁骛的眸光，就连边上灰白的墙壁都像在发光似的。

整层楼都很安静，他甚至无须多想，就能知晓她此刻的全部心意。那么不经意的一眼，便觉得浑身上下所有的乏累都消退得毫无踪迹了。

红尘相恋，欢喜在怀，是她赐予他的一味良药。

他知道，今生他都离不开这味良药。

“没笑什么。”被他这么一提醒，林晓微立马意识到自己一直对着周悦景痴汉脸似的傻笑着。她话音刚落就努力抿紧了抿唇，不过眸间的烂漫笑意却是丝毫不掩。

“挺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周悦景说着起来把边上的保温瓶、汤匙什么的都收好放进手提袋里，不过却仍是坐在长椅上。

他们这样的职业，有时候一台手术就要站上大半天，站得腰酸背痛那是常有的事情。他在院里的医务队伍中体力还算好的那一拨，不过此时他也明显感觉自己倦乏得有点吃力了。

“嗯。”林晓微点点头先站了起来，转身去望周悦景时，见着他还是坐在那里争分夺秒地闭目养神。

因为身高的缘故，她鲜少能够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下一秒，林晓微就觉得视线犹如针扎。

因为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周悦景的眉毛之间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他显然是倦乏到了一定程度，可就连那片刻的闭目眼神，也还是没能舒眉放松。

只是憔悴，以及无法言语的操劳。

她脑海里刚有这个念头，心上的某处就猝不及防被划开了一个缺口，她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在滴血，然而那样猛烈而又凛冽的感觉，她只觉得有种无法言说的心疼。

她甚至都没有勇气去看第二眼。

周悦景起来时，见林晓微还讷讷地停在原地，他一只手拎着手提袋，另一只手颇为自然地揽在她的肩侧，随口问了一句：“发什么呆？”

“嗯，走吧！”她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挽在他的胳膊上向外面走去。

现行的体制就是如此，医务人员的工作量似乎永远都是超负荷的。

不用多想，她的周悦景，在这样高压的工作之下，过度劳累是常有的事情。

去地下车库的时候，林晓微反常地安静。

等到坐进车内以后，林晓微突然开口：“对了，悦景，我做好决定了。虽然单位人事变动很大，我要接手的工作挑战也挺大的，不过我想好了，挑战就是机遇，我要留下来好好干。”

“虽然我完全能养得起你，不过如果你有你自己的抱负，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我知道。”

不管她做什么决定，他都会没有缘由地尊重她的选择。她听得心头发热，突然凑过来，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她没说出口的是，更重要的是，是我希望自己能够努力前进，早点追上你的脚步。

爱情虽与身外他物无关，而我，不过是想要努力离你更近一点。

如果等到有一天，你从事的职业需要我所在的行业发声的时候，我能够竭尽所能，为你和你身后那些同样默默无闻挥洒汗水的同仁发出一声呐喊。哪怕微弱，哪怕很快就会湮灭在其余铺天盖地鱼龙混杂的报道中，而我依然会前行如故，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却是我此刻所有的动力。

仅此而已。

因为，我爱你。

起初只是她的率性而吻，随即却成了他的温柔长吻，唇齿相碰，还有那糯米粥的清香味，这一切都足以令她心神荡漾。

等到他终于松开她时，她这才迫不及待地呼吸起新鲜空气来。

“晓微，我们同居吧？要不然我们能够相处的时间实在太少了……”密闭的车厢里突然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刚松了口气的林晓微的心脏又毫无预兆地狂跳起来。

他在安静地等待她的答复，唯有她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她甚至怀疑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嗯。”她听到自己轻轻应了一声，没有犹疑分秒就答应了下来。

幸亏车库里光线昏暗，不太能看得清她此时脸红如血。

等周悦景开回住处以后，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林晓微洗漱好出来后，周悦景倒是颇为自然地说道：“快点睡吧。”

她本来还在浴室里做了十二万分的准备，没想到某人神色如常地随意揽着她的肩就往主卧走去。

第一次这么正儿八经地和周悦景开始同居生活，林晓微原本那点昏沉的睡意立马消散全无。

关灯后，周悦景随意调整了一下睡姿，没一会儿就响起了规律轻微的呼吸声。

他是太累了，沾枕后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白晃晃的月光朗照进来，木质地板的光泽融入在月色里，反射出不一样的光亮。那些照到的、没照到的地方，甚至房间里边角上朦胧可见的摆设，都像是有了另一种隐隐绰绰的风情。

乃至窗外的浩渺星空，她不用去看，也知道外面一定是明月高照，夜色怡人。

就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四下寂静悄然，而她听到身侧熟悉的呼吸声，便觉得所有不可知的、茫然的未来都消融在了月色下。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感恩过上苍。

时光无涯，岁月漫长，而她却能遇上周悦景。

她觉得，这辈子，就已足矣。

林晓微都不知道自己胡思乱想到几时才入睡的，迷迷糊糊醒来后，她总觉得手心触摸到的手感怪怪的。林晓微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中，懒洋洋地闭着眼睛又瞎摸了几下，想要确定那点难以形容的触感。

这回她倒是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了方才手心触摸过的手感，硬实的又带着点熟悉的体温。林晓微贪恋地多摸了几下，之后才睡眼惺忪地睁眼看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的右手大喇喇地耷在周悦景的胸前，所以说刚才她迷迷糊糊瞎摸的一直是他的胸……

多亏了某人平时勤于健身，所以眼下即便穿着一件贴身的家居T恤，她都能看出他T恤下隐隐起伏的肌肉。

林晓微小心翼翼地看了下周悦景，见着他还闭目未醒，她一时兴起的忍不住手痒起来，想起很久前戳他腹肌未遂不了了之的囧事，这会反正某人估计重度缺乏睡眠还在深睡之中，她看着某人因为沉睡而下敛的长睫毛，嘚瑟地抽回了放在他胸口上的手心，继而伸出右手的食指，试探的去戳了一下他的腹肌。

嗯，手感硬邦邦的，那种感觉像是戳到了类似石头之类的硬物似的。

相比他胸肌的手感似乎略逊一丢丢。

林晓微抽手回来，好奇地戳了一下自己的小肚子。

嗯，软绵绵的，而且颇有弹性。不单如此，轻拍下去，还会响起有规律的“吧嗒”声，又有点像是拍在皮球上或者是大鼓的鼓面上传来的回声。

林晓微刚发现时觉得挺好玩的，还特意学着敲大鼓的节奏拍了一小会儿，等到她拍的手法越来越娴熟，而肚皮上的节奏声越来越明朗时，她突然意识到一个新问题，难道是自己这阵子小肚子有长肉的迹象？

林晓微想到这种可能性，难得地郁闷了一下。出于再次求证的心理，她又再次手痒地伸出右手食指在周悦景的腹部戳了一下。

似乎比前面戳到的要硬实不少？

不知道在周悦景八块腹肌的肚子上拍几下，会不会也有类似的声效？

当然，她也就是想想而已。

再借给她十个肥胆，她也不敢在周悦景身上这么肆无忌惮地上下其手……

她顶多也就是偷偷摸摸戳几下而已。

她脑海里刚闪过这么个不着边际的主意，耳边冷不防传来周悦景略为沙哑的声音：“大早上的别淘气了……”然后直接把她右手无意间翘起的兰花指一并握到大手里。

林晓微在毫无思想准备下倒是被吓得一哆嗦，甚至都不敢直视周悦景，目光躲闪地问道：“你、你几时醒的？”

难道某人刚才之前就已经醒过来了？

但愿他没留意到自己刚才那些色眯眯的小动作。

话说她这会儿羞臊得想直接钻到被窝里去。

“在你第一次袭胸的时候我就醒了。”因为渴睡，某人的声音相比平时要慵懒不少，对着林晓微没事人般地陈述起来，而且提到“袭胸”两个字时，还有意无意地停顿了一下。

袭胸……

听得林晓微欲哭无泪。

好吧，她才对某人养眼的身材春心荡漾了那么一会儿就被现场抓包了。

“顺便，我还听了一会儿现场教学打节拍。”某人说到这里时，目光倒是有意无意地落在林晓微的腹部。

他刚听到那神奇的“吧嗒”声时，那会儿就忍不住睁开眼睛朝着声源望了过去，随即就被林晓微雷得无语凝噎起来。

只不过沉湎于这个突如其来的乐子里的林晓微显然没有发现他的动静，居然还不亦乐乎地玩了好一会儿。

周悦景目测了一下自家女朋友的心理年龄，难得地有了扶额的冲动。

林晓微倒是察觉到周悦景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的腹部，好吧，刚才她太疏忽了，似乎还隐隐看到自己营养过剩的小肚子后，她打了个激灵就深呼吸挺胸收腹起来，还一脸小傲娇地看着周悦景，倒像是在和他无声地攀比着，你有你的人鱼线，我也有我的小蛮腰好不好！

周悦景自然看出了林晓微的心思，见着她因为深呼吸憋得脸色都有点涨红的迹象，他随手把羽绒被挪过来堪堪盖住了林晓微的腹部。

果然，林晓微这才立马松懈了回去。

“晓微，我们抽空去拜访一下叔叔阿姨，然后早点登记结婚吧？”周悦景突然侧身过来，不无宠溺地说道。

“啊！可是我刚毕业没多久就结婚，会不会太早了？”林晓微对这样神速的进展莫名有点心慌。

“那你还袭胸？你还睡了我？难道你不想对我负责任？嗯？”某人末了还拖了个尾音，单手支在自己的一侧脸颊那边，闲情满满，偏又摆出一副最最无辜的样子，分明是要林晓微负责的架势。

这大早上的，林晓微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平常不都是女的哭着喊着要男的负责吗，怎么到她这儿就完全变了一回事……

这不公平啊！！

“那、那等下次放长假了我们一起回家和我爸妈商量一下再说吧……”毕竟这也算是她的人生大事。林晓微心头知足归知足，还是打算跟家中二老面谈后再定。

“那也行吧，毕竟……”

“毕竟什么？”

“毕竟要是手续合法了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周悦景说到一半忽地打住，转而侧过身来，直接在她的额上落下一个清浅的早安吻，之后才起来去洗漱了。

大早上的，林晓微就被某人的无意之举撩拨得满脸通红。

好吧，她承认其实她自己也不排斥早点和周悦景领证顺便早点过上合法同居的小日子。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