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她那里听了无数的关于他的话。他的过去,他的曾经怎样的特立独行,他的现在的仍然的不羁。总之他是那样独特的优秀,简直像书中的从天而降的英雄,身披霞光,立时便攫取了她少女的崇拜的心。
他有着英雄该有的冷漠与孤傲,从初识一直到那天,她便一直以着崇敬的谦卑仰视着他,为他悄悄做着所有,为着他的一句漫不经心的寒暄高兴上几日几夜。她珍藏着这些为数不多的寒暄,那是他给她的唯一的回报。她可以不要任何回报的,只要他接受着她做的所有,她就有着无比自豪的荣光。他的存在本身于她就是最大的回报,像一颗千年珍珠母,闪着幽幽的冷的光,在她的心里。她一直在用她的心的热量去暖化那寒冷的光,她相信,要暖化那寒冷的光,她就可以走到他身边,去抚摸这世上最闪亮的珍珠。她不惧等待,她愿意用千年万年去进行这一过程。她看得到他。她时常的描绘自己走到他身边的画面,她伸出手去,她终于碰触到了那颗举世无双的珍宝,那光滑的触感,那无与伦比的感觉,她立时死去。她不配长久地拥有那种幸福,有着一触及可的荣光便好,一下便好,立时死去。她想到她死去的脸上幸福的荣光,便也忍不住流露出最美的笑。
可是那天来了,那天那么快就来了。那天下班时,他突然走过来招呼她坐上他的车。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有着怎样的反应,又是怎样的坐在了他的身边,等她终于拾回自己的意识的时候,车已开到城外的一条大路上,他停了下来,看着她痴痴的表情会心的笑了笑。成熟男人的了然于心的骄傲。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是何等的慌乱,这么说,她是走到他身边来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该伸出手去摸一摸他。她一直相像着要摸的是那颗珍珠,可是眼前这个男人,显然形态上与珍珠不太一样。一片茫然的挣扎中她的脸涨红了。他胸有成竹的又笑了笑,说,你等一会,我去买包烟。
马路对面有个小小的商店,他躲着过往的车辆匆匆地往对面跑。她在车上看着他的背影。宽阔的大马路上,他看起来不像平时那样高大,甚至,有种佝偻的可怜。他进了小店,没一会,出来了,两手空空,香烟是那样小小的,应该是塞在口袋里了吧?她揣测着,一边看着他从马路那边远远地走过来。一辆车开过来,他忙闪了一下,仿佛是一跳,然后摇摇摆摆的冲过来,简直像鸭子一样。她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使劲眯了眼睛看那个从马路对面摇摇摆摆摆鸭子一样晃过来的男人,挺着肥大的肚子,头发乱蓬蓬的像塞在灶下的半天燃不起来的柴,两只长长的手臂像多余了一样在身子两边晃来晃去,两只脚时不时的轮番跳一下。一个比狄更斯笔下更滑稽的人物形象!
他拉开车门坐进来,用一种粘乎乎的令人不快的亲热语气笑道:等急了吧!他并不是在询问她,他以为自己优越地掌握着控制权。这个时候,她的脸早就不红了,心里也明镜似的清楚。她清了清嗓子,坐正了,用礼貌而又绝不容侵犯的态度说:您今天带我出来有什么事么?
他张口结舌的傻在当地,似乎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估算错了!亲腻粘湿的笑还来不及撤下,像块湿面皮一样挂在脸上,和大张着的诧异的嘴形成奇妙的组和,有种狰狞的美感。她觉得好笑,嘴角略扬了一下。仿佛从这点笑里获得了一点力量,他把表情调整到正常,也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有个客户,要去拜访一下。说罢,很快发动了车子。两个人再没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