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小說，是有魔法的。

從小到現在，完整讀完了三次，讀的時候都欲罷不能，讀完過一段時間，只記得裡面是一男兩女的情感糾隔，細節卻怎麼樣都想不起來。

喜歡寫東西的人，看到一些書，也會燃起寫自己東西的慾望。我想，若能把「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加上「當時上帝是一隻兔子」，大概就是我心中想寫的小說的樣子。關於愛與成長，背叛與希望。

這本小說，大概每五年或十年都可重看一次，裡面似乎許多密碼，得伴隨些許生命歷練後，才能發現，然後解密。

每一次看，好像第一次看一樣。

「負擔越沈重，我們的生命就越貼近地面，生命就越寫實也越真實。相反的，完全沒有負擔會讓人的存在比空氣還輕，會讓人的存在飛起，遠離地面，遠離人世的存在，變得只是似真非真，一切動作都變得自由自在，卻又無足輕重。」

「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檢証哪一個決定是對的，因為任何比較都不存在。一切都是說來就來，轉眼就經歷了第一次，沒有準備的餘地。就像一個演員走上舞台，卻從來不曾排練。如果生命的第一次排練已然是生命的本身，那麼生命能有什麼價值？這正是為何生命總是像一張草圖。可甚至草圖這字眼也不夠確切，因為草圖總是某個東西的初樣，是一幅畫的的預備工作，然而我們生命的這張草圖卻不是任何東西的草圖，不是任何一幅畫的初樣。

一次算不得數，一次就是從來沒有。只能活一次，就像是完全不曾活過。」

「托馬斯心想：跟女人做愛是一種感情，跟女人睡覺又是另一種，兩種感情不僅不同，而且幾乎是對立的。愛情的展現不是透過做愛的慾望（這慾望投注在無數女人的身上），而是透過同眠共枕的慾望（這慾望只關係到一個女人）。」

「同情這個詞經常令人生疑：這個詞指的是一種被人視為次等的感覺，與愛沒有多大關係。出於同情去愛一個人，那並不是真的愛。

同情（共同-感覺），就是可以跟別人一起體會別人的不幸，而且也可以同他一起感受其他的感覺：歡樂，焦慮不安，快樂，痛苦。於是這種同情指稱的是情感上最高的想像力，也就是以心靈去感應感情的藝術。在感覺的等級裡，這種感覺是至高無上的。」

「想要遺棄自己生活之地的人不會是快樂的。」

「沒有任何東西比同情更沈重。即使是我們自己的痛苦，也比不上和別人一起感受的痛苦來的沈重，比不上為了別人而痛苦，代替別人忍受痛苦來的沈重，更比不上經過想像而放大，在千百個回聲裡延續蕩漾的痛苦來得沈重。」

「沒有人會相信，我們生命中的愛情是某種輕飄飄的東西，是某種沒有任何重量的東西; 我們總是想像我們的愛情是愛情應該有的模樣;沒有愛情，我們的生命也不再是我們的生命了。我們總是讓自己相信，憂愁鬱悶披頭散髮的貝多芬親自為我們偉大的愛情演奏著他的：Es muss sein!非如此不可。」

「特麗莎聽了也相信，生命最崇高的價值就是母性，而母性就是一種偉大的犧牲。如果母性就是犧牲，那麼，做為女兒最大的過錯，永遠沒有贖罪的可能」

「偶然自有其魔力，必然性則沒有。要讓一份戀情不被人遺忘，種種的偶然必須從一開始就會聚在這戀情裡，宛如鳥兒停棲在阿西西的聖方濟的肩上。」

「自學者和上學讀書的人最大的差別，不在於知識的多寡，而在於生命力與自信程度的不同。」

「她來和他一起生活是為了讓他的身體變成獨一無二，無可取代。可這會兒，他卻在她和其他女人之間，也劃上了一個等號：他用同樣的方式親吻所有的女人，他毫不吝惜地給與所有女人愛撫，他觸碰特麗莎的身體和處碰其他女人沒有任何不同，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同，他把特麗莎送回了她以為自己已然逃離的世界，他把她送到其他裸身女人一同裸身行進的行列裡。」

「想要持續不斷自我提升的人，總有一天會感到暈眩。暈眩是什麼？害怕跌落嗎？可是我們站在一座欄杆堅實的觀景台上，有什麼好暈眩的哪？暈眩並不是害怕跌落，暈眩是空無的聲音，它來自我們的下方，吸引著我們，媚惑著我們：暈眩試想要墮落的慾望，隨之而來的，是我們心懷恐懼的奮力抵抗。」

「我可以說，暈眩，就是沈醉於自己的軟弱，不想反抗，還任由它去。陶醉在自己的軟弱中，想要變得更加軟弱，想要在眾目睽睽之下當街昏厥，想要倒在地下，跌倒比地下地下更低之處。」

「對他來說，愛情不是公眾生活的延伸，而是完全相反的一個極端。愛情，對他來說試想要把自己完全交付出去，任由別人擺步的一種慾望。一個人如果把自己交托給別人，像自動出來投降的士兵那樣，那麼他得先放下他所有的武器。然而，看到自己毫無抵禦能力的時候，他卻又不由得問起自己，何時會遭受打擊？所以我可以說，愛情對他來說，是持續不斷的等待打擊。」

「人們還年輕的時候，生命的樂章才在前面幾個小節，還可以一起譜寫這份樂譜，一起改變其中的動機，可是，如果人們在年紀大ㄧ點的時候才相遇，他們的生命樂譜多少都已經完成了，每個字，每個物品，在每個人的樂譜上都意味著不同的東西。」

「忠誠把統一性賦予我們的生命，如果沒有忠誠，生命將散落成千萬片轉瞬即逝的印象。」

「第一次的背叛是無從彌補的。第一次的背叛在連鎖反應之下，引發了其他的背叛，而每一次的背叛都讓我們距離背叛的起點越來越遠。」

「極端的事物標誌著邊界，一旦越過這邊界，生命就會終結。而極端主義的激情，無論是藝術還是政治的，都是經過偽裝的死亡慾念。」

「「為什麼你不偶爾用用你的力量來對付我呢？」「因為愛就是要放棄的力量。」弗蘭次溫柔地說。」

「愛情呈現在公眾面前就會帶上重量，變成一種負擔。才想到這裡，她已經受不了了。」

「我們所追求的的終點總是罩著一層薄紗。一個想要結婚的姑娘，心裡渴望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東西。一個追求榮光的年輕人，根本也不知道榮光為何物。給我們行為舉止提供熠熠的究竟是什麼，我們對此始終全然不知。」

「人類有些無從想像的部份，『我』的獨特性就是藏在這裡頭。我們能想像的，只有大家都相同都共通的部份。個別的『我』，有別於普通的部份，所以讓人在事前猜不到，算不出來，必須到別人身上才能揭露，發掘，征服。」

「隱喻很危險。愛情就是從一則隱喻開始的。換句話說：當一個女人用一句話把她登陸在我們的詩情記憶之中，這一刻，愛情就開始了。」

「人類真正的善只有對那些沒有任何力量的人，才能以極其純粹極其自由的方式展現。」

「幸福就是渴望重複。」

「恐懼是一種衝擊，是全然盲目的瞬間。在恐懼之中找不到任何屬於美的形跡。我們看到的只有即將到來的未知事件暴烈的強光。相反的，悲傷卻必須以我們知道為前提。…恐懼的閃光黯淡了，我們會發現，世界籠罩在一片淡藍的容光之中，萬事萬物從來不曾如此美麗。」

「她在此刻感到和當時同樣奇異的幸福，同樣奇異的悲傷。這悲傷意謂著：我們到了最後一站。這幸福意謂著：我們待在一起。悲傷是形式，幸福是內容。幸福填滿了悲傷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