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巴黎“史上最牛区长候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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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黎左岸,有两家咖啡馆:花神咖啡(café de flore)和双叟咖啡(les deux magots)。两家店相隔不足10米,是竞争关系,当然也是相互影响,共同促进的伙伴关系。无论什么时候从门口经过,都会发现店门外坐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各种肤色,不同的语言,因为这两个咖啡馆在各种各样的巴黎旅游书籍中是一定会被提及的,它们就是当年巴黎左岸精神的发源地。自由民主的思想在这里汇聚,反对政府的密谋策划也悄悄地在这里进行着。当然,这里还有很多常客,比如希拉克,他也时常像普通人一样,坐在人群中,点一杯咖啡,看一会报纸。这里没有所谓的总统VIP包间,人人都是平等的待遇。20世纪很多文人墨客寓居与此。杜拉斯生前的寓所就在几步之遥,萨特、波伏娃都曾是这两个咖啡馆的邻居。
其实来到巴黎之后,我的确试图去找过这位巴黎6区区长候选人。由于我所在的学校Sciences-Po离这儿就数百米,而且每天早晨上课,晚上回家的时候,这两个咖啡馆都是我的必经之地。由于地处人流密集区,这一带蹲点的流浪汉在数量上还是比较可观的,所以无从辨认哪一位是我真正要寻找的人,又不好意思走上前去一个个搭讪,于是便作罢。
昨晚,我像往常一样从学校走向地铁站,当我走到两个咖啡馆的中间位置时,忽然发现一位西装革履的法国人正在和一位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攀谈,而且交流甚欢。这在法国实为少见,因为即使法国总统也不会如此亲民,更何况是傲慢的法国人呢?我心里顿时一阵狂喜,难道这就是那个我要找的人吗?于是默默地记住了他的长相,但由于是在晚上,面部特征并不是特别明显,最为显著的特征是他那把白胡子,以及他的三条大黑狗。
回到家,马上打开电脑,在google里敲入“SDF candidat de maire ”,搜索结果惊人,第一条就是我所要的消息。他名叫Jean-Marc Restoux,从照片上看,的确就是我所见的那副模样,基本上千真万确。但是高兴的同时,心里又开始矛盾了,到底要不要去和他聊聊呢?会不会很奇怪啊?该怎么打招呼呢?一连串问题接踵而至,紧接着谴责自己无能,胆怯,最后带着一种那以释怀的心情进入梦乡。还真是奇怪了,梦里的我在花神咖啡馆门口徘徊良久之后,勇敢地走上前去,准备与之交谈,没想到他却牵着狗离开了。
带着愧疚醒来,所幸,这只是一个虚幻的梦,而这个自我打气的梦,也让我更加有勇气去接触一下法国底层社会的代表,一位渴望走入法国政坛的流浪汉。尽管他没有最终获选,但是他的这一举动,也从侧面反映出法国社会整体的包容性和开放性。比如巴黎前市长德拉诺埃,就是公开的同性恋者,性取向丝毫没有影响他的仕途,反而成为他的亮点和出众之处。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了。政坛就好比一个四周围了电网的林子,要想去里边觅食,直接硬着头皮往里面冲肯定是死路一条。所以厉害的政客就得学会飞。有的依托大鸟,轻轻松松被带进了林子,当然有的小鸟从出生的那天就已经在林子里;有的勤学苦练,成为大鸟的那一天顺利飞进了林子,但却发现在林子里无依无靠,不仅受到排挤,还成天要与众鸟夺食。想通这些道理的鸟儿离开林子,停靠在人来人往的大街旁,只要善于寻找,就能发现地上有很多洒落的面包屑,有时候善意的人也会扔下大块面包,让它们饱餐一顿。大街上也有这形形色色的鸟儿,或许Jean-Marc Restoux就是其中比较耀眼的那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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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的午后,带着激动的心情上路,半小时后,见到了那位“最熟悉的陌生人”。走到他面前时,我总算听清了那两句万年不变的但是似乎总被我忽略的话:Auriez-vous deux ou trois euros? Bonne journée!(您有两三欧吗?祝您过得愉快!)后半句没有什么特色,法国人打招呼专用语。但令人惊讶的是前半句,他竟然使用条件句,而且还是主谓倒装。曾经有一位专门研究法语语法结构的法兰西学院院士在某本书中写道:条件式倒装句不仅听起来悦耳,而且还很性感,能够刺激听者,使其产生某种给予的欲望,甚至献身的冲动!在这个人文荟萃的地段,他的语言的确能够引来文人的目光,招徕更多的施舍。
他话音刚落,我就礼貌地打探:Vous êtes Monsieur Restoux?(您是Restoux先生吗?)和他相比,我的这句话就相形见绌了,既没有使用条件式,也没有倒装,很平常,很群众。他惊讶地望着我:Oui, vous me connaissez?(是的,您认识我?)我于是向他描述了各种关于他的报道,还称赞他是le plus célèbre SDF en France(法国最著名的“无固定住房者”)。本来以为他会心花怒放,没想到他自信地答道:“Normalement!”(这很正常!)他的语出惊人,顿时让我觉得这是一个有趣的法国老头。他貌似看出来我想继续和他聊天,于是从上衣口袋取出烟盒和打火机,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Marlboro(万宝路)。他边和我聊着,边点燃一支烟,还问我需不需要。他抽烟的时候,嘴唇下方那撮被烟熏黄的胡子特别引人注目,这是岁月留下的印记,也是时光在他身上悄然溜走的证据之一。
我们大概聊了半个小时,这期间,我向他询问了2008年巴黎区长竞选的情况,他笑着向我描述了当年他出去发竞选传单,在facebook上成立了竞选团队,法国2台对他进行了电视采访,还成为了《巴黎人报》的头版头条。他脸上洋溢的激动与自豪,让人很难把他与流浪汉的身份联系在一起。
后来,我还询问他法国2012年总统大选会怎么样,萨科奇是否会继续当选等话题。他知道的可能比任何一个法国普通民众都多,因为他蹲点的地方就是一个报刊亭,每天的报纸、杂志大致都会翻阅过,国家和国际大事一个都不会错过。聊到总统大选时,他首先一个个跟我分析PS(社会党)的各个有总统潜质的候选人,然后又列举UMP(人民运动联盟)的不得人心之处。他还提到今年2月份在巴黎举行的G20峰会期间,PS的主要总统候选人、国际货币基金总裁Dominique Straus-Kahn来过花神咖啡,还与他打招呼。
最后,我问他是否喜欢这种在大街上的生活时,他坦言以前喜欢流浪生活,现在更多的是一种坚持,坚持一种很难去改变也不想去改变的习惯。临走前,我紧紧地握了握他的手,向他道别,说了一句:À très bientôt!(很快就会再次见面!)
往前走了大概十多米,我转身,他还是如往常一样,朝着过往的人群,说着那两句“口头禅”:Auriez-vous deux ou trois euros? Bonne journée! 阳光下的他,可亲有可人。这世界上,又有谁是可恶又可憎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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