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秋与偷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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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秋，就是看秋天的庄稼。当玉米灌浆，玉米樱子变成深紫色，枯萎了。这个时候玉米就可以烀着吃烧着吃了。为了禁止农民去生产队的地里掰玉米，生产队长就开始安排人看秋，看秋的也叫护青员，都是男的。这时候，生产队开会，会计发“护青公约”，每户一张，要求贴在墙上。“护青公约”有手抄的，有油印的。有的社员没等拿到家，走在路上就当卷烟纸了，有的晚上做饭当点火纸了，有的贴在墙上没几天就被小孩撕下来了。社员对“护青公约”不当回事。队长也不挨家挨户去检查。

    各家各户小园的四周也种几棵苞米，这个时候早被孩子盯上了，小孩每天都问：“妈妈，苞米胡子干巴没有？” 玉米樱子枯萎的时候，玉米就可以吃了，枯萎了的玉米樱子农民叫苞米胡子。所以小孩天天看玉米的樱子干巴了没有，干巴了，孩子就哭着闹着让母亲掰下来，放在灶膛火里烧着吃。自家小园里那几棵玉米几天就被孩子吃完，大人舍不得吃，都留给孩子。这时候，田野里的大片玉米穗子皮青、粒嫩，紫红色的玉米樱子告诉人们：可以吃了。不光小孩馋，大人也馋。新烀出来的玉米又香又甜。在那挨饿的年月，谁不馋呀？

       每年秋天，到了玉米能吃的时候，生产队长就安排人看秋，这时候，玉米秆棵还青着呢！

      贫下中农家庭妇女敢去偷秋，小媳妇、半老徐娘、老太太、她们穿着肥裤肥袄，或腰扎围裙，到附近地头掰十穗八穗的玉米别在腰的周围，兜里揣着，胳膊上挎着筐，筐里装着玉米棒子，上面用野菜把玉米遮住。她们大摇大摆地回家去。如果被护靑员看见，他说：“几天没见，怎么胖成这样？”偷秋的妇女脸一沉，眼睛一翻楞：“你回家看看你媳妇去，她比我还胖呢。”护青员无话可说，讪讪地走开了。护青员心知肚明，自己的老婆也偷秋，有时候他还给当眼线，不让别人看见。偷秋的妇女从田间回来，一个个就像怀上双胞胎的孕妇似的。她们有的单独去地里边掰玉米，也有三三两两一起去的。

    丁三媳妇四十多岁，说话大嗓门，泼泼拉拉，绰号“丁三疯子。”实际她不疯。有一次，她在南地地边上掰几穗玉米，被护青员看见了，护青员还没走到她跟前呢，丁三疯子就大声说：“你离我远点！我有孩子了！碰掉了，我老爷们（丈夫）可不答应你！”说完嘻嘻哈哈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了。

    护青员想：都住在一个屯儿，沾亲带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各家也真的缺粮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护青员常常不坚持原则。

      但是也有坚持原则的时候，要不，安排看秋的干什么？老史家是富农成分，他家小孩看见别人家的孩子吃玉米，哭着闹着向妈妈要。孩子的母亲到南地地头掰了几穗玉米，被护青员看见了。护青员没收了她的玉米，报告给生产队长。这是护青员的工作成绩。晚上社员开大会，批斗这个妇女和她的丈夫，一连批斗三天晚上。成分不好的人家谁也不敢去动生产队的玉米了。

      吃青玉米的时间不长，秋风吹拂，青皮玉米渐渐变白，玉米籽粒日见饱满，很快成熟了。这时候，每个生产队要加大力度看秋，直至庄稼拉上场。队长要安排三至五人看秋，白天黑夜都要看。那个年代，家家户户粮食不足。到了庄稼成熟的时候，有人走在路上，身边有玉米地，就在路旁掰几穗玉米别在腰上；路过大豆地，摘两兜大豆夹回家剥去皮给孩子炒豆吃。有的妇女趁着月光，拿着剪刀和口袋，蹲在谷地里剪谷穗，剪满一袋子拿回家连夜搓下谷粒，第二天早晨做饭把秸稞烧掉。在这之前，麦子成熟了，有的妇女也这样去剪麦穗，看秋的看见就没收，看不见就拿回家去。

    生产队长有的一心为公，有的以权谋私。先说说一心为公的好带头人吧，队长老艾，中溜个儿，眼睛有神，说话公鸭嗓，工作很有魄力。他的妻子不偷秋，他家生活很困难，缺吃少穿，人人皆知。老艾在生产队说一不二，他在群众中很有威信，他秉公办事，没有私心，社员服他、怕他、尊敬他。他当了十几年队长，家里住的还是破草房，夏天漏雨，冬天透霜。

     以权谋私的生产队长也不少，有的生产队队长一年一换，贫下中农轮流当队长。有人说：“扫巴一年一换，队长一年一茬。”

    老卞当了队长以后，他把生产队喂马的粮食往自己家里拿。到了秋天，他的妻子和孩子偷秋，他不但不管，还帮忙。有一次，老卞的妻子白天在地里掰了一袋子玉米棒子，晚上，老卞给扛了回来。老卞的妻子白天捆了一捆大豆，晚上趁着月光她自己去取。走出不远，遇见看秋的，老卞的妻子装作叫小鸡，“咕咕，咕咕，我家小鸡丢了两只，你看见没有？”

   “啊，我没看见。” 看秋的走开了，他明明知道队长的老婆不是在找小鸡。他边走边想：我不能管，得罪了队长，我这个护秋的差使也干不成了。

      那个年月，有人编了几句顺口溜儿：“一等户：队长，会计，保管员，有柴有米有油盐；二等户：贫农、中农，下中农，小偷小摸没人管。”

   生产队长就像考场上的流动监考。白天，他手拿镰刀，走南地，看北地。

    看秋的人白天拿着镰刀从这片地串到那片地。队长给他们明确分工，张三负责南片，李四负责北片。白天好看，即使有人拿了公家的庄稼，也是小打小闹，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整捆整捆地往家扛。到了夜晚，特别是有月亮的夜晚，看秋的就要格外当心，当心归当心，有时还会闹出笑话来。

 

 

   （ 待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