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为谁鸣（续）

文/羽毛

这已经是边域失足落下水坝的第二年夏天了，秀男躺在草坡上，任由阳光无遮掩地照到皮肤上，留下刺刺的疼痛。她仍记得去年的夏天，蝉鸣尤为凄凉，整个夏天缺乏了活力。时间冲淡了边域的死亡对秀男带来的震撼和不可思议，只留下了浅浅的思念。

蝉声在休息了整整三个季节后，重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表演。今年的蝉鸣尤为高亢和兴奋，无人能解释这个原因。秀男隐约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心中的某个部位蠢蠢欲动想突破胸腔。

秀男闭上眼睛，眼前立马浮现出了边域秀气的面容和清瘦的身材。这男孩子这么友好，真的是太可惜了。秀男在心中悄悄地叹息，她又想起了边域母亲的一番话。边域从没有走出那个镇子，而自己又是怎么与边域相遇的呢？秀男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世界上，事事都有一种微妙的巧合吧？可能，边域还有一个分身……

秀男心中不由觉得好笑，自己都这么大了，还会相信分身这种“唬小孩”的说法。可是又怎么解释，边域既可以在家中照顾母亲和妹妹，又可以到大城市里来，并给了自己一支笔呢？

阳光透过紧闭的眼皮直直地刺入秀男的眼睛，秀男越发觉得难受了。她睁开眼，用手遮挡住自己的眼睛从草坡上爬起来。阳光太刺眼了，让秀男有点不习惯。眼前有点花了，秀男摇摇晃晃地似乎要仰倒在地。

一双手有力地扶住了即将栽倒在地的秀男，温柔的声音响起：“你没事吧？”

秀男觉得这声音听着熟悉，便扭头盯着扶住自己的人。那是一个男孩子，眉眼生得清秀，眼睛不大不小，睫毛略长，闪着一圈光芒。秀男盯着眼前的人，觉得这男孩子既熟悉又很陌生。

“你没事吧？”男孩看秀男没反应，便又问了一遍。

“哦，没事……谢谢你。”秀男看着眼前的男孩，从他身上似乎看到了边域的影子，但又不完全像边域，“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似乎吃了一惊，秀男心中有点抱歉，这问题多少来得太唐突了点。“我叫边域。”男孩仍然用温和的目光看着秀男，但是就像是对一个陌生人应有的礼貌而已。

“边域……”秀男嘟嚷着，“原来你没死啊！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边域瞪着秀男，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一样：“你认错人了吧！难道还有人和我同名同姓？太好玩了……况且，我怎么会死呢，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对不起……”秀男喃喃地开口，说完便飞也似地跑掉了。

回到家，父母还没回来，秀男打开电脑打开网络。她在网上查到了边域的身份资料，事实证明，边域确实已经去世了。秀男锤锤脑袋，心想自己真笨，竟然没问男孩子住哪儿。

秀男突然有种冲动，她想再去见那男孩一面。

男孩竟然还坐在草坡上。秀男轻轻走过去，男孩似乎感觉到了，抬起头来瞅着她：“你也来了？”

秀男平静住自己的心跳，坐在了男孩身边。她立刻感觉到了一种类似于边域的气息。

“你看这只蝉。”男孩展开手掌，露出了一只蝉，“它很漂亮是不是？”

“你喜欢蝉？”秀男问道。

“嗯，”男孩点点头，“我总觉得，我和蝉有一种特别的关系。蝉似乎能听懂我说话，它们也不怕我。”

“你真的好像边域——我认识的那个边域。”秀男看到了男孩投来不解的一瞟，急忙解释道。

“不管怎么样，我们交个朋友吧！”男孩嘿嘿一笑，伸出了自己的手，“你可以把我当成那个边域。”

这个笑容好熟悉。秀男愣了一下，问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谁——甚至都不确定我是否会伤害你——就来和我交朋友了呢？”

“因为，因为我一看到你，就有一种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啊！”边域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就像一个老朋友一样……喂，你到底还和我交不交朋友啦！？我的手都麻掉了！”

“你好，我叫秀男！”秀男笑了，伸出手使劲地握了一下边域的手，“以后就和你是朋友了！”

那个下午，秀男和边域聊了好久，整个草坡回荡着笑声。直到夕阳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秀男才和边域告别。

当走过一小段路时，秀男再回头凝望边域。边域正把蝉放回树干上，那只蝉叫得好欢。秀男似乎看到被霞光笼罩的男孩背后，生出了一对大大的翅膀，像天使一样。秀男独自笑了，可能，边域就是一个天使吧——不管是已经过世的边域，还是那个笑得阳光潇洒的边域。

也可能，今天碰到的边域，就是曾经的那个已去世的男孩，只是换了一种身份，在默默中守护自己最珍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