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王戈印象
1
王戈,又名王斌,甘肃陇西人。
老家有座山,叫新民大山。我的家在山脚下,叫柴家河。山顶有个微波站,王斌的家就在微波站下的半山腰里,叫茅刺沟。柴家河与茅刺沟,解放初同属泰安乡,乡政府就在我们柴家河村。大约在1958年,撤销了泰安乡建制,柴家河村划归马河乡,茅刺沟划归种和乡。我与他,虽属两乡两村,实际上只隔着半座山,要说直线距离,也不过一公里而已,可以说是地地道道的老乡。
儿时,我就听说过他的名字。有次一位长者说:“王斌回来了,刚从河沟里上去了。”王斌是何许人也?从大人们的言语里,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他是个在外地工作的人,在乡间人眼里,多少有点不同一般。
我真正认识王戈,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了。1983年,我考上了陕西师大。当时文学很热,《飞天》杂志发表的一篇小说《树上的鸟儿》,获了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被广为传颂。我找来作品一读,印象很深。又看到作者介绍:王戈,原名王斌,甘肃陇西人,西安公路学院工作。
我感到十分惊异:莫不是老家新民大山的那个王斌?匆忙证实,果然是他,又让我万分惊喜。
我上学的那个年代,百花齐放,读书的风气很浓。王戈的小说获得如此大奖,自然成为不少读者崇拜的偶像。我作为他家乡的一个学子,也倍感自豪荣光。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邀了同舍的一位甘肃籍同学,就冒冒失失地去公路学院找他了。
王戈成了大名人,一打听他的住处,好多人都知晓。敲开门后,我自我介绍:“我也是陇西人,老家在马河的柴家河,在陕师大上学。我们慕名而来,拜访王老师。”他一看我俩是学生,又来自老家,不等我把话说完,就热情地把我们招呼进门。
他家客厅不大,或许是家乡人的缘故,我们又是学生,他显得十分热情,一边端茶倒水,一边问些老家的情况。他也就三十来岁,风华正茂,又待人热情,感觉跟我们大学的年轻老师一样,自然而随意,也没有名人的架子,一下子拉近了我们的距离。半个上午,他从了解家乡的情况,到我们所学的专业,再到他从事的教学,以及他的创作,话题多多,乐意融融。中午,还被他挽留,吃了一顿“一锅子面”,我们才意犹未尽地离去。
1985年,与王戈同村姓李的一位同学也考入了陕师大,我与他相约,又去过一回王老师家。那次,他问到了老家几个发小和熟悉的人,还讲了一些老家我们闻所未闻、鲜为人知的事儿。
2
我在陕师大毕业后,分配到了定西教育学院,给王老师去过一封信。不久,收到他的来信,是在带竖纹的宣纸信笺上用毛笔写的。之前,我并没见过他的笔墨,展开信,让我着实惊叹:王老师的字是那样优美,潇洒飘逸,柔中带刚,中规俊秀。几页信纸,犹如精美的小书法作品。这封信,我一直珍藏多年。
潮起潮落,时过境迁。本世纪初,在高校改革的大潮中,王戈供职的西安公路学院与其他几所高校合并,成为今天人们耳熟能详的长安大学。不久,王老师也退休了,居于北京。我所工作的定西教育学院,也改建为定西师专,如今又变为甘肃中医药大学定西校区。
几年前,我准备出一本诗集,就给王老师去了电话,向他咨询相关事宜。虽然好久没联系了,但王老师依然不忘旧情,十分热情地联系了人民文学出版社、作家出版社等几家出版社,并来电详陈了一些真知灼见。
相识近三十年后,2018年深秋,我与王老师又相见了。当时,我在北京出差,打电话想去看望他,他却坚决不从。我又邀请他一同去见一位老乡画家,他欣然允诺。甫一见面,一半句客套后,王老师有点自我调侃地道:“我是个快八十岁的小老头了,不中用了,你们到我家里来,连一杯水都喝不上,只能婉拒了。”接着微微一笑:“外面转转,散散心,倒是可以。”
我这才仔细端详,王老师似乎真的比从前矮小了。以前,也许是崇拜他,尊敬他,觉得他很高大。听他这么一调侃,加上北京已是深秋,天气渐寒,他穿着件红夹克,戴着个鸭舌帽,又不修边幅,还真像个“小老头儿”!
老乡画家,姓毛名雪峰,临洮人,是一个豪放爽快之人。离职前在新疆画院工作,来京后成立了“中国西部画院”,自任院长。我们来到他的画院,参观完诺大的画室,欣赏了他的一些画作后,便开始品茗闲聊,拉起家常,叨些乡情,畅谈时事,其意融融。一杯茶后,在我的提议下,王老师写了字,毛雪峰画了画,展示了各自所长。与我同来出差的一位同事,什么字儿都不要,只请王老师写了几个大字——“树上的鸟儿”。
晚宴,毛雪峰款待大家,尽地主之谊。几杯酒下肚,大家的身子骨暖和了,饭桌上的气氛也热闹了。席间,毛雪峰不失时机,请王戈给他写个画评。王老师谦虚地说:“舞文弄墨的事儿干过,但画评还真没写过。”接着,又半开玩笑:“我一个八十岁的老头了,两眼昏花,也不怎么写东西了,恐会让您这个大画家失望。”
豪爽人自有豪爽人的长处。尽管初次相识,毛却不依不饶,不舍不弃,欣然起身,端起一满杯酒,另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胸部,既豪放又恭维地说:“您是名人,是大作家,我也算是有点小名气小影响的画家。您给我写了画评,我出本画册,就等于是如虎添翼。我先干为敬!”说完,一仰脖,干了。
王被毛的豪爽气打动了,连忙起身,一边作揖,又一边谦恭道:“那我就试试。写不好,你别见怪。”
我觉得,王戈自己虽然说老了,但依然精神矍铄,温文儒雅,睿智多见,又乡情浓郁。
春节前,毛雪峰给我发来了王戈给他写的画评《雪峰重彩画的历史感和诗意美》。这篇画评旁征博引,多维组合,透视了毛雪峰画作沧桑的历史感和奇幻的诗意美,绝不是应景之作。读后,我回复毛:“不愧为大家之笔,见解精到,令人钦佩叹服。”
3
有资料显示,王戈,1960年陇西一中毕业,1965年兰州大学中文系毕业,长安大学教授、作家,曾任过三所大学的系主任,小说《树上的鸟儿》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报告文学《通向世界屋脊之路》获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电视剧《江隆基》获全国“五个一工程”电视连续剧(编剧)奖。
王戈的作品,我读得最早的是他的成名作《树上的鸟儿》,后来零零散散又拜读过一些。有一篇纪实散文《看火车去》,写的是当年他在马河镇读书时,与伙伴看陇海线通火车。其中有段描写:他(火车司机)朝人群狡黠地一笑,放出一股水漉漉的烟雾,直冲人群而来,人们猝然惊慌:
“火车放屁了!火车放屁了!” 跟我小时候的经历一模一样,至今记忆犹新,偶尔想起,忍俊不禁。
2018年重逢后,他给我寄来一本厚厚的书,即《江隆基的最后十四年》,逾百万字,讲述了北大原校长、后任兰大校长的江隆基坎坷奋斗的一生,读后掩卷深思,久不平静。
2019年秋,得知王老师要回老家,我与他联系,邀他来学校作了一场《人生与文学》的报告。他坐在报告席上,满头白发,面带微笑,以读者熟悉的他的作品《树上的鸟儿》《通向世界屋脊之路》为例,讲述他的人生经历和文学之路。他的语言幽默风趣,故事鲜活而生动,娓娓道来,掌声不断。他说:“只要把活干好,总会有人看到。”一句最朴实的话,却诠释了一个深刻的道理。有人评价说,他的讲座真实中接地气,质朴中显性灵,生动中蕴教诲,深刻中藏大美。我主持和聆听了他的报告,觉得他不仅仅是个知名的作家,也是一个令人可亲可敬、富有教育情怀的老学者、老教授。
报告结束后,他给学校赠送了他的两本新书《王戈自选集》(小说卷、散文卷)。我通读了先生的文章,有几篇是写家乡经历、故土情怀的,一幅幅画面是那么生动而亲切,既流动在遥远的过去,又闪现在眼前当下。从他的文字里,我还感知,多少年来,他一直关注、关心着家乡教育的发展、文化的繁荣。只要是老家陇西的事儿,他就显得十分热心,只要是老家新民小学的事儿,他就乐于参与。那次,他突然提议并嘱咐我:“你是陇西人,是诗人,应该写首《陇西之歌》,谱成曲子,让人们传唱。”我受到一种鼓舞,但又觉得笔力不济,不可唐突,只能抱愧于老先生的一片心意了。
常言道,树高千尺,叶落归根。王戈先生如今虽八十高龄,两个子女都在北京工作,本人也定居京城,但我想,他作为一个充满诗意情感的作家,富有初衷情怀的教师,新民大山有他心的港湾,那里永远是他灵魂的安乐之地。我写下这篇与他人生交集中的文字,记述一段师长与后学、乡亲与故友间真诚的交往、朴实的友情,也算是给自己完成一个美好而难忘的回忆。写到此,我突然感觉,自己至今对诗歌创作如此痴迷,对文学艺术如此神往,或许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他的感染和影响。作为一个一山之隔的同乡人,借着此文,我也默默的向他顺致心意,祝他晚年幸福安康,能够常来家乡看看。
2021年10月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