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火与霓虹

卢惠龙

贵阳是明穆宗隆庆三年建置的，拥有400多年历史了。曾因盛产竹子而被命名为“贵筑”。

旧时的贵阳城，有“九门四阁十四关”之说。残留的城墙依稀还在。贵阳颇像欧洲的城堡，出于防御需要，城边筑了围墙，有墙就有门。城堡在通往四面的驿道上，都设有关卡。城堡是权力的象征，为掌门人政治上提供稳定的空间。贵阳城的窄狭、封闭是历史的旧痕。

近四十年来，贵阳体量迅速膨胀，出现了贵阳新城：金阳。

贵阳过去城北荒凉的市郊，人烟稀疏。土丘，坟茔，草屋，麦田、菜圃、柳树、杨槐树……一条潺潺长流的小河，河水清澈无垢。河边常有人来挑水，下游，则有浣衣女捣衣，捶衣声声。后来这里变成了繁华的商业区，地名依旧叫“盐务街”。贵阳四十年来，无数水泥森林般的楼群拔地而起，处处飞砂扬砾，鳞次栉比的高楼峰峦般威仪，高楼将天空割裂成几何图形。写字楼、商厦、银行、会所依街而建，蓝色的玻璃幕墙，反射华丽之光。满街行人匆匆，急于赶路。街上车水马龙，小轿车品牌越来越多、越高级，尾部放肆地排出气体。每到高峰时分，它们被迫缓行，或者就停顿下来，一动不动，长龙般停滞不前。不知离诗意地栖居有多远。

新建的金阳，让人不经意间，一种恍悟从心边而生。

观山湖畔，远离尘嚣。入夜，灯火点点，绿树一片连着一片，法桐、枫香、桂花、银杏、樱花、紫薇……，月光执傲地从绿树的细叶间透出，宁静，美丽。小径四周，墨绿、低矮的冬青树，修剪得错落有致。跑步道上，年轻人，年老人，衣衫鲜艳，步履悠缓，公园的路灯，拉长了他们的身影。他们在这里来来往往，身躯得以放松，享受诗性和健康。湖畔的翰林茶院，门庭雕刻精致，古朴简约，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韵味。琴室、书屋、棋室、餐厅俨然一幅次第展开的长卷。人们在那里静静地享受明月清风。湖边，有人垂钓。尘埃落定，周遭恬静的气息，褪去了沸扬，褪去了焦躁，让人想起“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的意境。

眼下，会展中心，西南商贸城，世纪城，中天凯悦酒店，国际风情商业街、SOHO艺术创意街区……也是红灯绿灯霓虹灯。

观山湖、金华湖、十二滩水库，周边的山寨，很有山野气息。碧水清澈无垢，那里，叶子扶疏的竹林，各家瓦屋青黛的飞檐，全被月光勾勒出明明朗朗的轮廓。寨子背后的菜畦，一块一块，垄得规规整整，四季蔬菜，都种。小溪缓缓而流，青荇在澄净的水底柔柔地招摇，绿色是寨子的基调了，和谐地与大自然共生共存。不时兼容“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的闲章和惬意。

贵阳，金阳，不过半小时车程，几多不同？

金阳没有从城堡走来，它在一片丘陵、河谷间展开，因而是平坦的、敞开的、广阔的。天蓝蓝，水清清。人们的节奏稍缓，出租车也稀朗，减少了二氧化碳排放量。早上卖的菜，碧绿鲜嫩，多半是刚从菜地挑来的。卖菜者站在菜担子的后面，衣衫上常常有一圈圈银色的汗渍。金阳和那蒸腾着蓝色雾岚的大山，很近，很近。晚上，中天大道一侧，一连串星星点点的灯火，是卖新鲜草莓的摊位。摊主会守候到夜深。这里更像游子栖居灵魂和双脚的地方。这是一种注定的彼岸式的宁静。

贵阳城四百多年了，金阳在十多年前才拉开建设的序幕。

贵阳，有一条长长的人脉、地脉，大抵和历史、文化、地理、民俗、心理、风情有关，从而形成一种难以更改的归属感。

金阳的诞生，一旦初成气候，有它的微妙之处。贵阳的“班子”带头迁到金阳，可时代让它脱去历史掌门人的道统，这片新的地域，更倾向现代。

跟着，贵州省博物馆、贵州出版集团、贵阳一中、三中、贵阳中加新世界国际学校……都来这里安身了。

人的选择和适应，从来不是单向的，原地和别处，故乡和他乡，此岸和彼岸，总含有地域的概念。在金阳，人们虽有困顿、有迷局，它的广阔、疏朗，却让人认同，舒适，相宜。

金阳夜色中人，很气质，很优越，很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