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光无恙
(2012-08-17 20:07:23)
标签:
文化 |
士光无恙
《今生》的新书发布会,主人何士光迟到。场下几乎座无虚席,他姗姗来迟。啊啊,这才是士光。其实马沙是不用解释的。那次文联开会,我迟到,悄悄末座。半个小时后,士光睡眼惺忪才到,“莫道我行晚,更有晚行人”。他在贵大念书,上课迟到更常有,脚下还拖了一双木履……
新书发布会在美少女的提琴演奏后,士光出场了。几年不见,也显了沧桑。记得中学时,他坐第二排,常常回头来和同学讲笑话,一付调皮模样。记得大学时,他满脸愁容,却精力过剩。他给我说,钻进名著中去,就是另一个世界。记得他在琊川煤油灯下写作,自称在稿纸上“巷战”,血气方刚……
他记忆依旧的好。他站在台上说;“我写的文字是背得下来的。”跟着,他顺畅地把《今生》尾页的一段文字不拉一字地念下来:“你活着,一生一世,跟随在人们的身后寻寻觅觅,拾掇自己的点点滴滴,到了后来,对于这个世界和生命,就最终也得为自己作出一个回答,替自己拿定一个主意……”
啊啊,这实在令粉丝景仰、入迷。
那年,我们在京西宾馆开作代会,同住一室,士光说高尔基曾经把契诃夫晚期的作品,比喻为秋天的阳光,明亮,温和,有着淡淡的忧伤。说明亮,足以明察秋毫之末;说温和,浸透着一种博大的爱;说忧伤,是因了俄罗斯的庸俗和不幸。
这是口头语言,还是书面语言?
《今生》的序很长。有一个女人贯穿其中,从少女到拾荒老人。士光说他注视了他一生。说到这里,士光情不自禁笑了:“被一个人注视一生,很可怕呵。”这女人还是少女时,士光是这么写的:“那时候在我的心里,她是那样的美好。她的连衣裙,她的垂着流苏的书包,还有她家居住的院子,也都那样美好。那院子终日都紧闭着,门楣是绛色的,要是哪一天,我偶然透过正半开着的门扉,能往那庭院里瞥上一眼,看见一些窄窄的青绿的叶片,那是夹竹桃吧”。
士光曾经给我电话,说写了部《如是我闻》的长篇,我和家萃一起去他家看稿,家萃与他大学同班,我们围着铁炉喝茶。我说起《乡场上》,士光仿佛不屑。意思是,那只是一种策略。我说,我欣赏《种包谷的老人》的稀薄叙事,以一种清冷的笔调,把与世隔绝的寂寞、苍凉写出来了,其实呢,种包谷的老人没有什么故事。士光得意地说,淋一瓢粪水,写三千字,这要点功夫。
士光的谈兴在《如是我闻》上。他叙说了他练功得道的种种开悟,如走火入魔一般。我说,《如是我闻》能称为小说吗?结构小说不是你的强项。《种包谷的老人》,准确说是散文,一万多字的小说,没有悬念,没有高潮,甚至没有情节,有的只是功笔的刻画。《城市与孩子》,优势是你营造的艺术氛围,那种萦绕在叙述中的情愫。你的长篇小说《似水流年》,也不像小说。他说,汪曾祺也写得平静,从容,淡雅,也号称小说。这很难划分。
士光还说了这样的意思:我历来不囿于讲故事,当然,会讲故事是幸运的。我注重自然散淡又不乏张力,这样反倒韵味十足,无论以哪种手段来表现自己对世界的看法,终极是对人的关怀和对生命意义的追问。
终因诸多原因,《如是我闻》交到海南出版去了。
士光说他得道后就吃素了,不喝酒了。一次,中国作协林斤澜老师来贵阳,我给林老师安排饭局,士光也来了。我们喝茅台。我说,士光,敬林老师一杯?士光欣然:“林老师来,我当然要敬。今天我破例了。”
《如是我闻》出来后,一次见士光,他见我脸肿,问我何故?我说牙痛。他说读一遍《如是我闻》就不痛了,结果无效,可能我读得太粗糙,尤其是大段引用的经文。
《今生》主体是《烦恼与菩提》。士光在发布会上说,“活着仅仅是因为活着,找不到理由活着,也找不到理由不活着。正在被这种迷茫悲伤笼罩时,机缘巧合下接触到道教文化,一下子被吸引,一头钻进去,才发觉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不过,那些儿谈佛讲道的部分,我始终膈膜,对他篇幅浩繁、絮絮叨叨的诠释精神倒也钦佩。
从《飞吧,蓝雁》《风雨乐陵站》《秋雨》起,士光的文字没有离开我的视线。
1994年,士光在我的散文集《独自凭栏》序的末尾说:“法者筏也,就让文字为我们作筏吧,惟愿只在今生今世,即能把我们渡过去。到那时候,比如舍船而登岸,这文字也就是要舍去的。”
《今生》的副题是经受与寻找,是的,无论上了几重天,我们最终都要舍船而登岸。
2011-1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