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荷包蛋
                       佟才录

       推开门，他一眼看到，白发苍苍的母亲正坐在桌前等他吃饭。桌上摆着一大一小两碗面，大碗是他的，小碗是母亲的。他突然心头一热，泪水打湿了眼眶。他在心里庆幸着，今晚还能吃到母亲做的面。

       下午他在工地上搬砖时，一根粗长的钢筋从天而降，直直插入离他脚尖不足半步的地上。他当时惊出一身冷汗，浑身战栗不止。这几年来，他一直不顺，先是做生意失败，欠下100多万元债务，车子房子都卖掉了，后来老婆也带着女儿走了，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租个破房子住。母亲知道后，从乡下赶过来，说给他做口热饭吃，还能照顾照顾家。他是农家孩子，吃得了苦，很快就在建筑工地找到了活儿——搬砖和泥，拼命挣钱还债。关于下午的惊魂事件，他不敢告诉母亲，怕母亲为他担心。母亲年纪大了，禁不起惊吓。

       他洗了把脸，在桌前坐下，开始闷头吃面。他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大口大口地吞着面，只几筷子，大半碗面便入了腹中。当他再下筷子时，碗底赫然露出了两只瓷白的荷包蛋。自生意失败后，他很少买鸡蛋吃，把辛苦挣到的钱只留下少之又少的糊口费，其余的都用来还债了。因为父母从小就教育他，做人不能丢了诚信，欠债还钱，不能赖账。这两只荷包蛋让他吃惊地抬头看母亲，母亲正微笑着看他，一脸慈祥地说：“吃吧，今天是你的生日哩！我特地到楼下的小超市买了斤鸡蛋。”

       他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一颗颗滚落进面碗里。他突然忆起，小时候，母亲经常把家里用来换油盐的鸡蛋留下几个来，隔些日子，它们便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和姐姐的面碗底。当他和姐姐吃着吃着突然发现碗底藏着的荷包蛋时，那份惊喜是无法言喻的。那时候，母亲也像现在一样开心地看着，脸上漾着慈祥的笑容。从他懂事起到上高中离开家，一直享受着母亲带给他的这份“惊喜”，却从未看到母亲吃过一只荷包蛋。

       想到这，他忽然对母亲说：“娘，我口渴了。”母亲应了一声，起身去给他倒水。他迅速把一只荷包蛋夹到母亲的碗中，用面掩盖好。母亲端了杯水回来，他对母亲说：“娘，你也趁热吃！”

       母亲拿起筷子吃面，那只掩藏不深的荷包蛋显露了出来。他流着泪说：“儿的生日，娘的受难日。娘，你也吃一只吧，这只荷包蛋，娘最有资格吃！”那一刻，母亲无言，泪水却从眼眶里流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