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与年龄有关,也可能是怀旧情绪,我总是把现在和将来看得很裸露很虚幻,而对于过去却就像是情人一样的难以忘怀,津津乐道。我甚至把和她的那些缠绵往事不止一次的拿来说道,却丝毫没有感到厌烦,更没有一丝的羞涩和不好意思。在别人看来难以启齿的事情我却在老生常谈,而每每谈及这些往事也会不由的兴奋,很是快感,绝对不亚于酒后去飙歌跳舞那样的惬意安然。
也许就是这种怪癖,对那些老是念叨“展望未来”想入非非的家伙们就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起来,觉得他们很蠢,把自己寄托于对未来的想象之中是不靠谱的。回头想想,自己也绝对不是一个绝望主义者,对未来失望或者悲观,进而变得古色古香起来,而是宁愿把美好的想象回放到记忆里去,也不愿去策划那些不着边际的海市蜃楼一样的图画。虽然这样做的结果会伴随着苦痛和煎熬,使自己常常颤栗心惊,但还是会乐此不疲的继续着自己的回忆,用回忆之剑切割着过去,感受那份温暖与幸福,从而获得力量。
当触及过往的那些伤痛时,也会感到丝丝的凉意和莫名的惊恐,但由此而清晰起来的道路却指引着我继续前行,少做或者不做那些无谓的徒劳,也就伤有所慰,痛有所籍了。我父母的离去,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悲伤和痛苦。父亲早逝,母亲四十七岁开始守寡,我不止一次的动员她再去寻找她的幸福和伴侣,可每次都会被她的笑容所击败,坚定的守护着我们兄妹五个,她的眼神几乎就没有离开过我们的脚步。我们一个一个的走出去,他的笑容也变得越来越灿烂,在妹妹第一场个人演唱会上,我看到了她唯一一次的眼泪,虽然她手里没有鲜花,妹妹还是激动地像小时候一样的跑下来拥抱她。那一刻,我明白了她坚守的意义。
父亲去世后的那些年,是我们最为艰苦的日子。我们不会去想将来怎么样,活下去,还是活下去,活着就是硬道理。艰辛的生活就是一把锋利的砍刀,把我们那些不需要的枝桠都削去了,不敢妄想,不敢幻想,只能想着明天吃什么,今天干什么。而对父亲的怀念却与日俱增,他用过的烟斗,吹过的长笛,看过的书籍以及写下的一本一本日记,都是我们空瘪的肚腹赖以填充的精神食粮。我娘却不时地讲起父亲以前的那些过激做法带来的严重后果,老是说要不是我和你爹轻率的决定,你们的日子就不会这样,好像抚育我们就是还债一样。她的话时时刺痛着我,这使我常常感动,也经常自问,父母难道说亏欠着我们什么吗?
母亲经常站在父亲的遗像前默不作声的凝视,特别是我们几个出去以后,每次回家都会发现她自己倒一杯酒在父亲的遗像前,点一支烟放在那里。她的孤独是我们难以理解的,但她却表现得非常坚强。临去世的前四年,连续做了两次大手术,而每一次手术都是因为劳累导致受伤而不得不继续忍受伤痛。最后一次手术,是为了给贴春联的孙子去衣柜里拿一件衣服凳子突然倒了摔坏了胯骨,在去医院的路上,那样剧痛的腰身她却一声都没喊出来,大年初一,我们是在医院度过的,病房里她听着我们说话吃饭,脸上一点都看不到痛苦。
读高中时,我写了那个《无题》,现在看来都是些幼稚的看法而已,并不是很另类。但当时却让我遭遇了几乎是灭顶之灾,团委不能干了,学生会也不能干了,就是那个团员也给了一个察看处分。虽然由于政治形势的变化很快就给我平反了,但那种伤害却是终生难忘的。也就是在这种时候,人情的冷漠表现得淋漓尽致,学校领导的儿子在学校里飞扬跋扈,欺男霸女,本来不敢惹我的主也过来叫嚣了,三句话我掀翻了课桌,打得狗日的满地乱滚,直到他告草认孙子。这在当时就等于自绝,溜须拍马的班主任把狗崽子用自行车拖到我家里,喝了我家的红糖水,还要挟我娘说还要给我处分,必须让我当面给狗崽子道歉。我过来了,但一句话都没说。人家走后,我觉得娘一定会骂我,但我看到的是笑容,她啥话也没说,回头对我笑了笑,就去学校交涉去了。
我就是从这样一个外部挤压和内心愤懑的学生时代走出来的,就好像是经常把我带到杀猪场一样,是拿刀,还是被宰,常常要做出选择。拿起刀子,就可能成为屠夫,而被宰,就真的成了一头猪了。尽管你不停的犹豫和斗争,自己对自己总是很善意的做着开导工作,但往往现实的需要是不容许你斟酌再三的,需要的是决断,是反击。而最痛苦的是内心里绝对是不情愿的去拿起那把刀来的,你想做一个强者,但不是屠夫。所以,你是在不断地残害着自己的躯体,又在不停地去抚平那些伤口。
我们不会忘记自己的过去,更不会去无边际的幻想未来,我们需要的是一个相对公平点的环境。如果有人要在现在和将来与过去之间凿出一条河来,用以阻断我们的人生经历和痛苦的回忆,那是非常不人道的,也是办不到的。由此,我常常会鄙视那些咒骂过去而赞美现在和将来的家伙们,没有了过去,我不敢想象你还会有激情和动力,忘记了过去,是不是就像忘记了你是父母生的一样的可悲啊!
过去是死的,是僵硬的,但记忆却是很鲜活的,我凭着这点滴的记忆,这微弱的光线,不断地回望过去那座死城,而当我沉浸在那里时,那座城市就是很喧闹很热烈的景象。我就会自己对自己说,过去不是一座死城,那是我成长和成熟的温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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