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门第战争》六十一 富贵之后
(2014-04-02 09:2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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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内在样子裨益文化 |
分类: 讲史(那些逝去的美好) |
人多半都是环境的产物。
环境告诉一个人,世界是什么样子,环境还告诉一个人,他自己是什么样子,环境更告诉一个人,他生命的意义在哪里。人们多半会通过环境来形成自己的行为模式,也根据其他人的评价来形成对自己的评价,还根据环境的价值评判标准,来相信自己生命的价值在哪里。
所以,忽然大富大贵,足以败坏一个人,忽然大贫大贱,也足以摧毁一个人,如果他不能通过这炼狱般的考验的话。
大富大贵会让人迷失,因为他的世界陡然变大了很多倍,他的评价陡然上升了很多倍,他无法在短期内在这个新的世界里建立起一个新的行为模式,也无法短期内建立起一个新的价值评判标准。他会发现原来对自己的评价真的是太不够了,他需要新的评价,但他又没有足够地了解自己,以建立起强大的自信。所以他希望听到更多更好的评价,他希望得到别人的尊重,但又没有掌握获得尊重的方法,他会滥用自己的权势或金钱来达到这一点。他还会发现自己想要的都能得到,他会放纵自己的欲望,直到把自己烧死。既然旧的价值标准已不敷使用,他会随手选择一个他认为大多数处在他的地位的人,都会选择的价值标准,比如,极端放纵的享乐主义。
大贫大贱会让人怀疑,他忽然从原来的世界跌落,他忽然失去原来支撑他的那个世界,又跌落到一个卑微的所在。之前一直支持着他的信念,理想,雄心,都忽然间变得一钱不值。他会觉得什么都不可靠,他无法相信什么,但他又不能不相信什么,因为那是他脱离困境的救命稻草。他对自己的评价,与其他人对他的评价是如此不同,他不知道哪个是对的,哪个是错的。他有时甚至会彻底否定自己之前的价值观,因为那个价值观于他已毫无裨益,他会随手选择一个他认为大多数处在他的地位的人,都会选择的价值标准,比如,极端现实的犬儒主义。
这二种情况都涉及对自我价值,道德标准,生命意义的重建,非圣贤不能也,又非博学而广识者不能也。圣贤之外,还有一种人,也能通过这炼狱般的考验,那就是有坚定信仰的人。
杨坚父子显然不是圣贤,他们也不象有坚定信仰的人。除了在大半生里,杨坚对自己的一夫一妻制还算坚持外,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有任何其他坚定的信仰。他不是山东士族,并没有良好的门第精神,甚至也没有进行完整的儒学教育。他的父亲不过是一个跟着鲜卑人后面打仗的武将,只不过靠着宇文氏的政策成了关中的新豪族,而他,机缘巧合外加野心勃勃,成了皇帝。这也让他更象一个政治暴发户。
不过呢,他自己毕竟早年日子还是比较艰难的,在政治斗争中又比较的如履薄冰,关中的风气又比北齐和南陈更为质朴一些,又常年被独孤伽罗管着,连个宫女都不敢亲近,所以还算比较克制。虽然建大兴城,非常地大兴土木,虽然拥有够吃几十年的粮食而不肯赈灾,让他的节俭更象守财奴似的抠门。但其他方面,至少在夫人独孤伽罗生前,基本上还算做到了她的要求,清心节欲,感情专一。
但是他的儿子可就不一样了。
他们小的时候,出身名门,长大的时候,更是帝王之家。更要命的是,自从十余年间,先后灭了北齐和南陈之后,那北齐华丽的西域风,那南陈绮靡的江南韵,扑面而来。关中的质朴风气,相比之下,是那么的老土,尤其跟数百年养成的南朝文化相比。虽然王谢已经不在了,虽然江南门第精神也没有继承,但沈约那横空出世的注定要留给后世一个诗歌朝代的四体八病还在啊,那些诗歌,音乐,舞蹈,绘画,书法的成就,虽然很多都被萧家那个学术巨人外加政治侏儒给烧了,但懂的人还是很多啊。
关中的质朴是出了名的。质朴的另一面就是简陋,连杨坚都觉得关中制度简陋,而改用北齐的制度,何况是他那些很年轻就见识过北齐和南陈的儿子们呢。而且,尤为重要的是,无论北齐还是南陈,比起关中来说,最重要的特点,就是极尽奢华。极尽奢华,这很适合政治暴发户出身的富三代们。
所以虽然杨坚以他关中士族的质朴眼光来看,对江南那种绮丽纤侬的风气非常反感,再三强调大家不要学江南文风,也对北齐和江南那些奢华之气很反感,再三劝儿子要节俭,但这是挡不住的。谁叫人家就是有文化呢,这就象当初鲜卑贵族初入洛阳后,无法避免被汉化的命运一样。
所以虽然杨坚以他忆苦思甜的想法来看,也对北齐和江南那些奢华之气很反感,再三劝儿子要节俭,但也这是挡不住的。现在已经不是宇文泰创业的时期了,现在天下一统,人口之众,经济之富,三百年内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为什么不奢华一些。
真正能与之抗衡的,可能只有山东士族之儒风了。如果杨坚能找几个山东士族的名儒做儿子的老师,悉学教育,或者还有点戏。山东士族,那可是在当年满天下都玩玄学的时候,他们坚守了儒学,又在胡人闹了两百年的时候,再坚守了儒学的。可杨坚是出身关中豪族的,虽然挂了个弘农杨氏的招牌,可却是在宇文氏先军政治的影响下长大,天天喊着关中好,山东坏的,又兼之有六镇鲜卑尚武风气,自然不太喜欢崇文抑武的山东士族。所以杨坚虽然搞了点汉化改革,也像模像样搞了点礼乐,但也是真心不喜欢儒学的。
这就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儿子辈一步步的败坏下去了。
比如大儿子杨勇,虽然生性好学,性格温和,可显然被那帮来自南方的文人盆友给教坏了,什么西梁的明克让,什么南陈的姚察。写诗作赋之余,还不忘记广纳侍妾,遍罗珍宝,甚至连正妻都因为他的那些破事给气死了,这让他那女权主义的母亲独孤伽罗情何以堪哪。很自然的,他的太子之位,自然也被独孤伽罗和另一个厉害的角色杨素给弄掉了。
比如三儿子杨俊,据说生性仁恕慈爱,崇敬佛教,甚至请求过父亲让他去做和尚,名声非常地好。可后来却越来越穷奢极欲,大修宫室,什么七宝幕篱,什么水上宫殿,极尽雕逐之能事。还有什么放高利贷,什么声色犬马,饮酒作乐都玩得不亦乐乎。
比如四儿子杨秀,小的时候派到蜀地,又派了洛阳元氏——就是魏国宗室啦——的元岩帮助他,倒也搞得益州大治。可他二十岁时,很有名臣风范的元岩去世,他马上就变得奢靡骄纵了。建的宫殿跟皇宫差不多,甚至性情暴烈,把取死刑犯的胆当作乐趣。
再比如第五个儿子,也是最小的儿子杨谅,年轻比较小嘛,也比较得父母的宠嘛,劣迹倒是不显。不过与高颎一起打辽东,因为他岁数太小,高颎没采用他的主意,回来居然告恶状,说自己差点被高颎害死。
但这些和第二个儿子杨广比起来,那都是小巫见大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