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通经致用的年代》十 天道与人心
(2012-09-30 17:26:34)
标签:
董仲舒《春秋》宋体天上人间通经致用的年代文化 |
分类: 讲史(那些逝去的美好) |
应该说,第三策比第一二策都更有难度。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第一策是讲天上的道理,第二策是讲人间的道理,而第三策则是讲天上人间的道理——不要想歪了,天人三策,天人三策,可不就是天上人间嘛。第三策要讲好,讲透,要把道的层面和术的层面那些微妙的联系都讲出来,第一策深入,第二策浅出,第三策要再深入一点,再浅出一点,要在天上人间来来回回走上几遍——不要又想歪了,天人的联系是董先生学问里最为核心的部分,这部分不讲通,刘野猪是不会放手的。
不过题目再难,也难不倒董仲舒,谁叫人家通究了天人之际呢。董仲舒是酱子回答滴。
《论语》上说得好啊,一辈子有始有终的,大概也只有圣人了。坚持到底是很难的,有多少人因为种种原因,放弃了最初的梦想,他们抵御不了诱惑,忍耐不了清贫,经受不了打击,看清不了方向。臣呢自问不是圣人,虽然也一直坚持自己的思考,但是浅陋是在所难免的,陛下说前两次欲言又止,那不过是因为臣的浅陋罢了。但是陛下如此真诚的再三策问,臣又岂能不尽我的力再回答一番,希望能表达得更好一些呢。
陛下说,哲学家必定通晓世道人心,历史学家必定了解当今时事,这是对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个世界是有规律的,而上天,宇宙,大自然,是世间万物的根本和来源,包罗万有,一切的日月阴晴,风霜雨雪,一切的阴阳变化,寒来暑往,都因此而生。所以圣人都会了解这个规律,掌握这个规律,并用这个规律来指导人的生活,这就是法天而立道。春天,是上天让万物出生的,所以君主要用仁爱来对待他的百姓,夏天是上天让万物长成的,所以君主要用德行来教化他的子民,秋天是上天让万物代谢的,所以君主要用刑律来惩罚那些作恶的人,惩恶而扬善。
圣人为什么要做《春秋》?做《春秋》就是要告诉我们这天人的联系,上知天道,下知人情,参考历史,了解当今。《春秋》又是怎么告诉我们的呢?通过记录那些人事和天灾,那些人事和怪异,人的过错与灾异的联系也就一一昭然若揭了。
《春秋》还告诉我们该怎么去做,《春秋》又是怎么告诉我们的呢?在古代那些太平盛世的时候,用德行去教化人们,人心纯朴,经常是监狱里根本就没有人,可后来,常常有些急功近利之途,追求短期效应,追求政绩,追求军功,以利治国,结果人人争利,犯法的越来越多,一年要抓成千上万个。所以《春秋》看见那些用新奇的政策来刺激国家,追求政绩,不学习古代的事情,就特别会去讥刺。
天人之间的联系还不止这些。天是有自己的意志和愿望的,这就是天命,天命只有圣人才能知晓和推行。人是有自己与生俱来的纯良本性的,这个本性必然通过教化才能得到发挥。而人又有各种欲望,这些欲望则只能通过法律和制度来约束。所以国君要怎么做呢?国君要上承天意,按天意,按自然规律去做事,要下教百姓,培养发挥他们纯良的本性,要制定合适的法律和制度,约束人们,上下内外各有其秩序。这三个方面做好了,国家的根本就有了。
为什么说人有纯良的本性,又为什么说教化比刑罚重要呢?因为人虽然也是大自然的产物,但在世间万物里,却是最可贵的。人有父子兄弟的亲情,有君臣上下的谊情,有结亲访友,有尊老爱幼,有书信文章,有儿女恩爱,这些是其他生物没有的。人的一生,要食五谷,要穿桑麻,要养六畜,要骑牛马,连老虎豹子,也被人关进笼子里,可见是万物里最为可贵的了。所以人的本性是从哪里来呢?就是这个认识到自己可贵中来,人不能把自己活成了畜生,活成了猪狗,活成了蚂蚁。认识到这一点,才能知道仁爱,知道了仁爱,才知道谦让,礼仪,知道谦让,礼仪,就知道怎么去安身,知道怎么去安身,就知道怎么去立命,怎么去遵循天道,知道怎么去立命,怎么去遵循天道,就是君子了。所以一切的根本,都从这个人为万物之灵中来。人为万物之灵,所以才能自尊,自爱,自重,自觉。教化之所以区别于刑罚的,就是它能让人活得有尊严,能带给人自尊,自爱,自重,自觉,而不是什么事都要靠别人管着。
这就是天道与人心的道理。
陛下还说,唐虞之世怎么就变成桀纣之世,桀纣之世又是怎么变成成康之世,天命忽微忽灭忽明忽昌,就象那谁也抓不住的烟火。这个臣也听说过,积少可以成多,量变会导致质变,而圣人要做的,就是在还没有成多,还没有质变的时候,就能预见到它的发生。尧从一个部落首领慢慢成为天下共主,舜更从一个深山里的匹夫而统领天下,这都不是一夜之间发生的,都是一天天的,一年年的,慢慢发生的。通过什么发生,一是说话,二是做事。话一旦说出来,就收不回来了,事情一旦做出来,就掩盖不住了,所以要谨言慎行,说话做事,虽小,影响可能很大。《诗经》里说得好,“惟此文王,小心翼翼”,为什么他要小心翼翼?还不是怕说错话,做错事?坏事情会慢慢导致坏的结果,就象那火烧着蜡烛,看上去只有一点点,烧着烧着,也就没了。好事情也会慢慢导致好的结果,就象人长个子,一天能长多少呢,但是一天天的过去了,竟然长高很多了。对于国家的治理也是这样,只有对人的情性冷暖,社会的风俗流变都了如指掌,才知道它会如何的发展下去。唐虞之世不是一天建成的,桀纣之世也不是一天毁成的。一个人行善,那么善行也会追随它,做恶,那么发生在他身边的,也很少有什么好事情,桀纣的时候,他们自己暴虐,结果群臣里也都是那些阿谀奉承之徒,恶一天天的增长,善一天天的消失,总有一天,量变引起质变,就亡国了。天命忽微忽灭忽明忽昌,全都是因为这世道的渐变,就连桀纣那么无道,也享国十几年,因为国不是一天就能亡的。
董先生这个国不是一天能亡的,也不是一天能建的说得好,正与第二策“必世而后仁”相呼应。所以那些指望靠着一场革命,一个主义,一种思想,一位领袖,或者一部纸上的宪法,一个克隆的制度,就能让世道人心马上改变,如果不是别有用心,也一定是糊涂幼稚。这个第三策果然比前两策更深入一些也更浅出一些,而长度自然也要更长一些。那么对于刘野猪提出的其他问题,董先生有没有好的解答呢,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