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 混迷

 

目光相遇
某些东西静止了
某些东西开始流转
一切发生在那个寒冬尚未完全消融早春尚未真正到来的季节

“你已经醒了么？”
悠闲清亮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室内紧张尴尬的气氛。
两人不约而同的朝门口望去--

门边身着浅色风衣的褐发少年，手里提着几个大小不一的包装袋。几缕长度刚好及肩的刘海柔顺地搭在清秀明朗的脸颊边，耳后箍着个硕大的橙黄色耳机，灿烂的露齿微笑挂在脸上。

长发的少年似乎呆住了，面对着和他一样的脸，大概人人都会这种反应。

还没等叶的招呼出口，安娜已打断了他：“叶！我不是叫你去买早市买竹荚鱼么！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个，我的运气很好，还没走出去就遇到送货的阿叔。你看，都是新鲜的呢！“少年举起手里的包装袋。

“…..那你还不快去把鱼处理好！”少女脸色一沉。

“哎？….可是，安娜….”

“今天的空椅加1小时！”

“是！我马上去！”带着哭腔的少年跑过走道的声音渐渐远去。

安娜收回视线，转向地上的人，却发现长发的少年曲起了膝盖，双手抱头蜷缩成一团。
“喂，你怎么了？”

刚才还用不可一世的态度和自己饶舌的人现在竟然一言不发，怎么都让人觉得太假了。
然而眼前的人竟然微微的颤抖起来，然后忽然歪斜地朝旁边靠去，倒在了被褥旁。

少女立刻俯身扶住了少年的肩膀，马上感到了一阵出乎意料的温度传至掌心，，隔着一层浴衣都能感到湿润正不断的扩散。再看他的面孔竟然惨白如纸，大滴的汗珠不断的冒出。

“你怎么了？”冷漠略带急促的语气。
“….头好疼….”重新躺回枕头的少年呼吸依然有些急促。
“…….”

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的人望了一会，然后少女转身从壁柜中拿出了药品。
“安娜。”

“不要直呼我的名字。”意思显然是：不要以为是病人我就不打你。“吃药。”

“他是谁？”

“你说谁？”

“叶。”

少女挑了下眉毛，递过水杯和几粒细小的白色药丸：“明知故问？我没有耐心陪你玩这种无聊游戏。”

“你刚才叫了他的名字。”

“那又怎样？”

“我想知道他是谁。”呼吸逐渐恢复平稳。丝毫不回避少女逼人的视线的补充一句：

“还有你，你们是谁？”

水杯从安娜手中滑落，落在榻榻米上翻转了半圈，水迹逐渐扩大开去。

★★★★★★★★★★★★★★★★★★★★★★★★★

早上食欲一直不佳的叶拨弄了几下碟子里的小菜，望了下旁边默默吃着饭的安娜，总觉得气氛比平时更加压抑。

“啊，我吃饱了。”桌子对面的矮小少年站了起来，“刚才我接到了管家的电话，要先回去了。”

“哎？好的。我送你吧，万太。”
“再见，安娜小姐。下次见，叶。”万太关切的望着显然还没有睡醒的少年，叶又打了个哈欠。

“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给我电话哦。”

“好的。路上小心。”

拖动慵懒的步子回到餐厅，却见少女已经放下了碗筷，正抬目望着他。

“安娜，我先把早饭给他送过去吧。他应该可以吃点东西了吧？”说着转到橱柜后方，抽出托盘。

“吓了我一跳呢，他长得有点象我。”

“……….”
根本就不是“有点”而已吧，叶。

“你不觉得么？安娜？”

“叶。”
“恩？”
“他好像撞到了头。”
“啊？”少年吃惊的抬起头：“严重么？等下我送他去医院。恩…顺便问一下他的住址。”
“……”

“啊！这很好吃呢！”长发少年的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夹起了一片鱼肉：“你的手艺真不错呢。”

“哈，是吗。”傻笑的少年挠了一下头，“熟能生巧吧….大概…”
“哼。”
听到这冷漠的一声叶习惯性的哆嗦了一下，望了下身后靠在拉门边的少女。

因为长发的少年依然低烧未退，行动不便（安娜对此不置可否），所以叶就把早饭送到了床铺前。但是不知为何安娜也跟了进来，于是变成了气氛十分别扭的场面。

叶的心里隐隐觉得，安娜不希望自己和这个少年独处。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那个，我叫叶。羽山叶。”

对方听到这话以后停下了筷子，转头凝视他。这是第一次，直直的注视他的眼睛。
叶看到一双无法形容的美丽的眼睛，漆黑色的瞳孔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透彻的红，犹如无瑕的石榴石。那眼睛里映出的正是他自己。

原来此时我们两人都是略带着些许惊讶些许料中的表情么。

“这是樱庭安娜，我的未婚妻。”少年又腼腆的一笑，背后的人倒是表情纹丝不动。“这样说话很不方便，所以…”

“好，我的名字。”顿了一下，补充道：“大概吧，似乎有人那样叫过我。”

“咦？”

“那位小姐已经知道了，我似乎撞到了头。”一抹优雅的微笑浮现：“我不记得昨天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哎？！”褐发少年先是一惊然后整个人往后转：“安娜，你刚才怎没告诉我….”
“你现在不就知道了么。”

“额……这样么….真的连自己的全名也不记得吗？住址，电话，朋友什么的？”
长发的少年摊手：“很难相信是么？遗憾的是确实如此。”

“昨天叶发现你的时候，你身上可是一丝不挂呢。当然不用说什么线索了。”安娜的口气平稳得好像在谈论明天吃什么菜。
“安娜！”叶的脸霎时泛红，但是两个当事人显然毫不在意室逐渐内变得诡异的气氛。

叶决定无视未婚妻大胆的发言，努力扭转这不正常的发展趋势。

“看来你伤得很严重啊…我还以为只是被海水泡了一下，发烧了呢。”
“还好吧，我现在只是觉得头疼，四肢无力。”

“还是去医院吧。安娜也是略懂一些，但还是去检查一下比较保险。”
“叶，我带他去。”
少女忽然主动要求出门让叶措手不及，他一时怀疑天是不是下红雨了，向来讨厌跑腿和麻烦的安娜竟然……

“哎？可是…”
“没什么可是。乘车也不会太麻烦，只要他不是连路都走不了。”
“额…”
“你不是还有论文要做么，明天要交的。”
“是….知道了。”

 

于是收拾完后，叶在门口叫了一辆出租车，再把名字可能叫做“好”的少年扶到后座。

因为身材相仿，所以穿着叶的外套刚好合适。只是普通的衣服套在他的身上，似乎就变得非同一般，那种高雅桀骜的气质是懒散的叶所不可能有的。

看着安娜在头上包了红色的头巾，脸上戴着墨镜，手提了精致的串珠小包也坐进去，嘴角扯出一个非常别扭的笑容：
“那么，你们路上小心。”

行驶的车内，司机撇到后排两人，不由得冷汗上冒。

怎形容呢，真的是长的非常漂亮的两个年轻人。女生留着耀眼的披肩金发，墨镜架在精巧白皙如同玩偶的面孔上，虽然看不到眼神，但是嘴角显然挂着比万年不溶的冰山还冷的不屑。一身黑裙，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男生留着一头瀑布般的长发，那是非常罕见的缎般漆黑中又透出暗红色的美丽秀发。他表情轻松，单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望着窗外忽闪而过的风景。

本该是绝美的一张风景，但是却因为某人的存在而变得肃杀，胆寒。

然而那少年似乎不以为意，忽然轻松的开口了，但是两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在这略微崎岖的山村间公路上被噪音混合得难以听清。

“是去医院？”

“不，去朋友的诊所。”
少年露出一副“果然”的表情，淡淡一笑。

“叶都感觉到了啊，你故意的吧，安娜。”

“说过不要直呼我的姓名吧！放心，那里的技术很好。”
“哦，我一点也不担心那个。”
“我也是。”

“早上也支开叶，有什么话想说？”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请你马上离开。”
“我不走。”
“你！”少女的脸色一沉，声音也略为提高。

“你知道什么吧？告诉我我的事情，我就离开。”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少女脸上的表情赫然挂着“你怎么看都不象个失忆的人”的表情。

“需要确认这么多次么? 我原以为以你的智慧和判断力是很容易看出真相的。”

“….你会遵守诺言么？”少女抓紧了手中的小包，指节略微有些发白。
“恩。”

“司机，停车！”

 

面带疑惑的司机关门发动，掀起的尘埃渐渐随着远去的车辆散去。

少女轻蹙秀眉，摘下了墨镜，伫立于沿海山道边，没有去看旁边的人，只是默然的问：“你想知道什么？”

“我是谁？”
“麻仓好。”
“你是谁？”
“这是我的私事。”
“那么说你也不会告诉我叶是谁？”
“自己去查吧，知道姓名就很容易了，不是么？”
少年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真不干脆。那就不如什么都别说吧？”
“没所谓。”
“恩？”
“我已经决定好了，就在这里和你把一切解决。”少女的语气变得决绝，举起了某样刚才从小包中掏出的东西--

 

不安与安心
痛苦与温柔
凌乱而挥之不去的种种记忆
虽然彼此矛盾
但它们所指的却是唯一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