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北京下过雨，早上出门的时候，路上还湿着。满眼都是国槐树的落花。大树下一大片，小树下一小片，最酷的那些树下，稀稀拉拉的没有几片。

国槐树的花是白生生的，微有一丝茸茸的绿，浅淡的像一缕烟尘。车轮碾过的时候，有一种神奇的触感，就好像接触得没有任何阻隔一样。

然后，就是那种清香，几乎都不像花香，带点湿漉漉的树皮的味道，也有点像某种中药。那股清香味道唤醒着我们，整个城市给人的感觉，好像都突然变了。

国槐树的花，是郁达夫的最爱吧。他笔下故都的秋元素，因为雷雨，提前出现在了盛夏。

国槐树，一定是最适合北京的树了。含蓄，深沉，乍看上去毫不起眼，细品起来，却好像有五穷无尽的内涵，像北京的胡同一样。

银杏树也很多，不过有点过于高傲了，像是紫禁城。偶尔可以去看，但与大多数人无关。

在幼儿园门口，有几个熟悉的小朋友，儿子忙着进行他们的儿童社交，我在一边发愣。

警醒时，听到旁边的小男孩说：“我都叫了你半天了，为什么你都不理我？”

我赶紧道歉，蹲下来问候这个小小朋友，小L是儿子托班的同学，总喜欢跟我聊一些“成熟”的话题。比如说，大人穿衣服为什么总是那么无聊（他妈妈除外）。

我们略略说了几句，L的妈妈突然很吃惊的瞪着我问：“才几个星期没见，你怎么会瘦那么多？”

我笑着说：“小孩妈妈出国了，一个人带孩子，自己事情又多，很少睡觉，所以瘦得快。不能算是减肥的好办法。”

我们分头去找孩子的班。小L还追着我问，儿子妈妈去的是不是韩国？得到答案后，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跑了。

幼儿园的草地湿漉漉的，但是今天没看到蚯蚓。我怀疑是伤风感冒的缘故，嗓子很难受，嗅觉却很好，总是可以闻到泥土渗出的芳香。

孩子妈妈不在家，肯定不是减肥的充分条件。两个月来，三十多万字的小说，也的确该把我掏空一些了。

总是在不舒服的时候，写得很顺手，故事，简直是要靠作者的痛苦作为食物才能长大的。

它们可真过分。

张老师问我，孩子是不是今天要出门旅行。他们还以为我们今天不会来了。我解释说，火车是晚上的，很晚才出发，所以今天还能上幼儿园。

已经是这个年级的最后一天了，下学期换老师。没想到嘴巴笨拙的我，跟老师聊的却是这个。孩子在这家幼儿园，学到了好多好习惯，每天都很开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这几位老师，却几乎抓不到什么机会说什么，接送孩子，每次都很匆忙。不是赶着上班，就是赶着回家敲字。

张老师，特别像一个小“奥特曼”，整天一幅无所不能的样子，也像个魔法师。其实她也有点马大哈，穷开心的个性，经常会忘了带班里的钥匙，自己的手机，以及今天星期几。特卡通的一个人，但是孩子们非常喜欢她。

离开的时候，仰头看到银杏树，闪亮的叶子下面，还有一些离群的小雨点，化作小水珠的样子，躲在绿叶深处。

看上去，似乎连眼睛，都可以嗅到公孙树的清香。

要回老家了。自己长大的地方。

尽管我更像个搬运工，把孩子送到，自己马上坐下一班火车回来，想要在孩子回北京之前，写完写了一半的蝴蝶。

如果不能成功，孩子回来了还没能收尾，这个故事可能就死掉了。

还是很怀念老家的感觉，庄稼地环绕的村子。以前我爷爷住在这里，我奶奶住在这里，现在，只剩了我的父母，固守着他们迷恋的土地。

买了些小东西，取了点钱，还是觉得很不舒服，咳嗽，呕吐，不过心里却很安静。

总在期待着一些什么，这本是一个意外。

我本来就是想专心写完这部世俗的小说，组合好那些容易获得认可的元素，确保拿到征文的名次，最好是冠军。这样，也可以获得一些收入。练了笔，也不白忙。

符合我的阴谋家本性：在占领中成长。

从世俗，到俗世。

可是我却偏偏在故事写了一半的时候，突然爆发了对原有禁区的热情，大部分的时间，变成了追随诗人了。北岛的诗集，我怕自己看，藏到了最不方便拿出来的地方。可是藏来藏去，还是躲不过。

心态的确变了，眼里的现实，从麻木而没有色彩的积木世界，变成了清香一片。就好像一夜的雨水，洗刷掉了这个城市所有的污浊。

像是一场梦一样。

我像是已经忘记了，凌晨突然起来敲完的那些苦涩的词句。我就好像觉得，那些都跟我无关一样，继续选择无视，继续往前走。

也许我会走完既定的路，写完我已经预定的世俗。但是这一段旅程过后，我不会再是原来的思路了。

一缕清香萦绕在心里，冲淡了很多执著，也增加了新的在意。我可能会在这一轮的病痛之后，真正变成一个健康的人。

如果我还会举起剑，投身某个战场，我会更有把握，选对应该去攻击的方向。

七月十五日